柳树

作者：严加定

在这座日益繁华的小城里，原生的树木是越来越少了，多的只是移栽的大树，盆栽的花草。我渴望看到一些自由自在地生长在阳光下的树木，于是便常常思念小时候看到的一棵棵柳树。

那时，村子前的河边尽是成排的柳树。柳树并不高，但一棵棵婀娜多姿，狭长的柳叶就是柳树的秀发，柔柔地披了下来，直披到腰部。有几棵竟垂到河面上，远看就像绿发少女在河边梳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错，微风一吹，柳丝袅袅飘动，像是翩翩起舞，尽显万千柔美的姿态。我想，柳树该是树中温柔的女子，“风情万种”一词用在柳树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柳树是春的信使。每当春回大地，万物尚在沉睡之中，柳树就最先感知春的讯息。你仔细观察，那暗绿色的柳条从僵直的尖端开始慢慢地变成青绿色，慢慢地向上伸延，慢慢地摆出了各种妩媚的姿态。这时候，河水明显地变暖，迎面的风中都有了点潮湿的气息。再看那柳枝，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是严冬时的枯瘠，微微泛出点青色的枝干上孕满了一个个小苞，只几天的功夫，枝上就满是嫩绿的叶。又过几天，那新长出的柳叶就能摇晃出春风的形状了。那时候，小伙伴们都抢着把柳树的嫩叶摘下来卷成哨子放在唇上吹，那声音有高有低有粗有细，庄子里外到处都是柳哨的乐章。它告诉人们：春天来了。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们会拽一些嫩条，加上各种野花，编成花冠戴在头上，在伙伴们羡慕的目中招摇过市，四处炫耀。

春末，天气渐暖，柳絮就飘起来了，在风中袅娜舞动。一团一团的像棉花，更像小的云朵。那时候，听大人们说这就是柳树的种子。柳树的生命力很强，种子成熟后，随风飘走，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成长。到了夏天，柳条老了，但很柔韧结实，就有人去爬柳树，把最长最韧的柳条弄下来放在手中挥舞，舞出许多大圈小圈，河边上，圩堤上，到处都是玩伴们欢乐的笑声。

柳树是这样的使人欢乐，然而现在是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少了，人们用水泥筑起了一条条乡村路，走进了富裕却疏离了绿色。

记忆中老家的村庄很美。青翠欲滴的绿，不见经传的花。尤有长在桥岸旁的那棵苍虬的老柳树，挨近树根处，有一个焦黑焦黑的大洞，空空的。洞内弥漫着柳树特有的清香。小时候，我们玩躲猫猫时，弓着身子往里一钻，呵，凉爽爽的，常常是躲着躲着便不知不觉地睡熟了，任伙伴们在外头找得大汗淋漓。

叫人留恋的，还有那清凉爽甜的柳叶尖儿。记得每逢开春的时候，大人把我们从柳枝上采下来的嫩黄翠绿的柳叶尖儿用开水一烫，去了苦味嚼食起来，那缕缕的香甜，总久久地回味在唇齿之间。尤其是在明月星稀的仲夏夜晚，柳树下铺条草席，便可以舒坦地睡下了。起初还饶有趣味地听庄子上老人们谈古论今，渐渐地，便有了自己均匀的鼾声，甜丝丝的梦中，还蕴满柳枝柳叶柳絮呢。如今，那清香的柳芽儿我倒是吃不上了，那讲故事的老人们也永远不能坐在柳树下讲那个永远没有结尾的故事了。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那古朴的村庄还是那幅浅淡的水墨画。故乡河畔的嫩柳老树以及淳朴的乡亲，所有这些带给我年少时的欢乐无忧，将永久地深藏在我的心灵净土里。

我思念故乡村庄的柳树，不仅仅因为它是一种存在，更是一种使命。柳树因为有了使命才得以升华，历史因为有了使命才奔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