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个太阳送给你
来到天津北辰区爽口镇线河村,走进王瑷丽的太阳村,所见实在让我大出所料。我想象中的太阳村,是高楼大厦,红墙琉璃;是鲜花绿草,窗明几净,甚至还有一点点热闹和喧嚣。而王瑷丽的太阳村却于宁静中显出几分荒凉和破败。她的太阳村实际上就是一个农家院落。7栋小砖房,像7个火柴盒,在广袤的山村里,小得像一粒看不见的灰尘。
我对王瑷丽说;一点都没想到,与我想象中的太阳村差距很大。那么多太阳村,就你这太阳村最艰难、最独特。你收养和照顾这么多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服刑犯的子女,实在太伟大了。你是怎么想到要救助这些服刑犯的孩子的?
王瑷丽:我救助这些服刑犯的孩子,完全是一种偶然。那是2002年,我正踌躇满志地筹建幼儿园。在人人都望子成龙的今天父母对孩子超乎寻常的爱,催生了儿童早期教育的繁荣和发展。我也是看中了这个商机,才筹划着要办一个幼儿园,而且想把它办成天津有影响有特色的幼儿园。我不缺资金,在多年一对一的儿童教育中,我已经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不瞒你,我那时一天的营业额就有一万多元。因此,我对我的幼儿园充满了信心。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让我办幼儿园的整个思路发生了质的转变。我的人生轨迹也在我人过中年时,急剧转弯。
那天,我正在跑办幼儿园的有关批文,报上的一则消息让我心头为之一震,并落下泪来。报纸上说,一个单亲家庭的三岁女童,因为母亲贩毒被关时监狱无人照料,饿死家中。发现是,女童的嘴里塞着尚未嚼烂的布妹妹碎片。我没有看见女童惨死的情景,但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女童没有母亲时那恐怖的哭声和饥饿的神情, 想象着女童嘴里那条没有嚼烂的碎布片。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要帮助那些服刑的孩子,我要把那些无人看管的服刑犯的孩子接到我的幼儿园,让他们健康成长。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当我把我的这些想法告诉我的朋友和亲人时,没有一个人表示理解。
下了决心,我就去公安局和监狱走访、摸底,看有多少服刑犯的孩子无人照管,需要帮助。我和公安局、监狱的工作人员把需要救助的服刑犯子女的标准定在:爷爷奶奶70岁以上,父母双双服刑或者一方服刑另一方已去世。我们按照这个标准到监狱走访时发现,那些犯人,无论男女,知道自己孩子下落的不多。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地疼。每探访一次,我就设想一次,设想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会不会也像那个女童一样饿死、冻死或者病死;设想那些流浪四方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违法犯罪,成为新的罪人。我彻底放弃了办幼儿园的念头,决定办太阳村,专门救助那些服刑犯的孩子。
寻找服刑犯的孩子,我和丈夫还有民警,开着车去服刑犯的老家,四处打听孩子们的消息。网吧、小区、派出所、出租屋、电影院、火车站、收容所、桥孔下……从城市到山村,能留人的地方,我们都去找。一找就是半年!半年里,我和丈夫的鞋磨烂了两双,丈夫的新车也几次“负伤”,我丈夫可是典型的爱车一族啊!做这种好事的确难以理解——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什么要管他们的孩子?她会不会是人贩子,要把这些孩子卖了?天津武清县有一个诈骗了别人100万的罗姓犯人对我说,他有一个13岁的儿子跟爷爷奶奶生活,爷爷眼睛失明,奶奶半瘫,孩子卖掉家里所有的电器,离家出走了。他求我们帮他照顾这个孩子。为了找到这个孩子,我和丈夫还有监狱的领导,在方圆几百公里的地方找了十来天才找到。找到他时,天正下着大雨,我们每一个人都淋得像落汤鸡,又累双饿。他奶奶不放心,怕我卖了她的孩子,让人把她背上车,非要到监狱找他儿子问个究竟才肯让我们走。
罗丹:我就是那个诈骗犯的孩子,我叫罗丹。我不能跟那个法国雕塑家罗丹比,我是罪犯的儿子,我不愿一辈子背着这个枷锁和包袱,却一辈子都抹不掉落“罪犯的儿子”这个阴影。因此,我恨我的父亲。父亲因诈骗坐牢后,我卖掉家里的电器离家出走。我并不是没有一点恻隐之心,而是逃避和报复。我爱爷爷,也爱奶奶,可我不爱我的父母。我父亲坐牢抛弃了我和这个家,我母亲改嫁抛弃了我和这个家,我小小的年纪,为什么时候要留恋这个家?我不原待在这个小山村里,天天让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劳改犯的孩子。我要逃出去,逃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于是,我卖掉家里所有的电器,躲到一个自以为没人找得到的角落。没想到王妈妈把我找到了。那天,天下着大雨,我正在桥孔下睡觉。当王妈妈和警察一身泥一身水地找到我时,我惊呆了。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事,王妈妈跟警察来抓我了,幸好有一个我认识的亲戚在,我才没有被吓着。当王妈妈说要把我扶养成人、供我读书时,我一下子蒙了,我一千遍一万遍地在心里重复这不是真的,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但从我见到王妈妈的第一眼起,我就信任她。她慈祥、端庄、朴素、大方,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人。
王妈妈没有把我直接带到太阳村,而是把我带到附近的饭馆,给我点了两个菜,让我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在旁边的服装店里,给我从头到脚买了一身新衣服。我坚决不要,她坚持要买。她说:“你现在到了这儿,就是我的孩子了,我就得把你当自己儿子,让你吃的穿的不比别人差。”我无语,只好强忍着泪水心领了。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我好过。
进了太阳村,里面已经有好几个跟我同样命运的孩子,对于我的到来,他们并不感到奇怪。王妈妈对大家说:“这是罗丹,你们叫他罗丹哥。”于是,大家都喊我“罗丹哥”,喊得我既不好意思,心里又暖暖的。
第二天,王妈妈递给我一个新书包,说:“走,跟弟弟妹妹上学去。”我以为是叫我送他们上学去,以后还天天接送,就满口答应。到了学校,才知道是让我读书,而且是小学一年级。天哪,王妈妈居然还让我读书!我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读一年级!我又喜又差,不知所措。王妈妈和老师把我硬拉进教室。看到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对着人高马大的我放肆地笑,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对那些一年级小孩子来说,13岁的我,就是一个小大人了。我扎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头牛混在一群羊里。我差得扔了书包,拔腿就往外狂跑。我坚决不读书!我坚决不丢人!王妈妈和老师在后面追。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沿着一条小路,没命地疯跑。跑到一个岔路口时,我跑不动了,也不敢跑了,我怕跑岔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停下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哭我的苦命,我哭我的委屈,我哭有书读却不敢读。
王妈妈追上来,搂住我说:“孩子,年龄大,读书迟,不是丑事。重要的是要从书本上学习知识,不再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你要不读书,就一辈子都在黑夜中走路。”
我倒在王妈妈的怀里,一个劲地哭。在这时,我才真切地感到王妈妈身上哭,我也感到踏实和安全。
王瑷丽:罗丹来到太阳村时,他的人生阅历简直就是一张白纸,简单、纯洁,却又无知。他从小就没人管,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刚来时,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小年纪,一顿可以吃30多个饺子、三个馒头、两个包子,吃了吐,吐了吃,吃得我们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人还是动物。他是从小被饿坏了啊!
罗丹为读书感到羞愧、疯狂逃跑的事情让我明白,对于这群孩子来说,不光是吃、住、读书的问题,还有如何成长的问题。我开始从关心国家大事他们的物质生活向关心他们的精神世界。
当时,罗丹对读书有抵触心理。他知道读书是为他好,但就是不去读。他说他这么大了,可以靠力气吃饭,跟一帮“鼻涕虫”在一起上课,他丢不起这个人。他宁愿将来走一辈子夜路,也不愿丢这个人。因此,他一个星期都不去上课。我知道,急不得,得耐心地等。我也不跟他多说,每天在孩子们上学时,照样把书包放在他的床头,叫一声:“该带弟弟妹妹上学了,罗丹。”开始两天,他不起床,不去。后来我说,你不去可以,你大些,送弟弟妹妹到学校,你想读就进教室,不想读就回来帮我做家务。罗丹就不情愿地每天送弟弟妹妹上学,送完回来帮我做家务。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去学校次数多了,他就会慢慢习惯,慢慢不在乎人家笑话他了。做家务时,我常常故意挑选一些他做不了的苦活,让他知道苦力活并不好干,知道读书比干活要轻松得多。一个星期后,罗丹果然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王妈妈,我今天想试试上学。”我一听,高兴地抱起他,又跳有亲。我说:“孩子,我知道你会想通的,让你读书,是想让你获得将来生存的本领。人家给你水,你喝完了就没了;人家给你桶和扁担,你可以自己挑水,一辈子都喝不完。你把书读好了,就拥有了扁担和桶,明白吗?”
刚才说了,这孩子虽然13岁了,行为和思维却还似一张白纸,单纯可爱,童心可鉴。他常常跟那些三四岁的孩子抢玩具。孩子们取笑他,他也不管,见到玩具就心里痒,忍不住去抢,抢到玩具后那种满足和快乐溢于言表。我开始也批评他,说他那么大了还抢玩具,也不知道让着弟弟妹妹。后来我突然明白,他从小没见过玩具,他没有过快乐没有过童年啊!我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后悔自己轻率地责备他。我到天津给他买了一个电动鸭子玩具。我想,他应该拥有自己的玩具,他应该享有童年的时光和快乐。当我把玩具交给他、说是专门给他买的时,他高兴得在院子里又喊又跳,欢呼道:“啊,我有自己的玩具!”孩子们笑他,我却流出了眼泪。我说:“孩子们,你们别笑,你们的哥哥童年没有过快乐,现在他得到了快乐,你们应该为他高兴。我们一起来给哥哥鼓掌吧!”孩子们都懂事地为罗丹使劲鼓掌。
罗丹:我又一次做梦都没想到,王妈妈会给我这么大的人买玩具。我这么大的人了,早过了玩玩具的年龄了,但我对玩具充满了好奇。王妈妈给我买回了这个玩具,就是给我买回了童年,买回了快乐。我一天到晚追着那个电动玩具跑,我的天空一下子美好起来,生活的信心、生命的激情,还有生活的梦想,都在这只小小的电动鸭子里飞翔。我感谢王妈妈给我找回了整个世界。王妈妈一直不让我们叫她妈妈,我却发自内心地想叫她一声音:妈妈!
小丁:比起罗丹,我们幸运多了,因为我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叫王妈妈为妈妈了。罗丹离开我们的妈妈回到他亲人身边了,我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们的妈妈,绝不!
王瑷丽:他不愿回去,是因为年少时的记忆太恐怖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其恐怖的记忆,都是一本写着苦难的书。
小丁和小桃兄妹俩是陕西人。那个出信天游和秦腔的地方,是兄妹俩的梦魇之地。小丁19岁了,现在帮着我带弟弟妹妹,支撑这个家。小桃16岁,9月份就上高一了。小丁和小桃的父亲是被他们的母亲跟妹夫一起谋害死的。年幼的小丁和妹妹小桃,亲眼看着母亲跟妹夫在一锅肉里下了药,看着父亲吃了肉后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他们不敢喊父亲别吃,因为母亲跟妹夫一再恶狠狠地对他们说,如果他们喊了就掐死他们。但是,他们也一样没有逃过厄运。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他们的母亲跟妹夫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把他们绑上马车,嘴里塞上毛巾,扔进了井盖下的下水道。幸好兄妹俩被东西挂住了,第二天一早,跑步的人听到呼救声,把他们救了出来。
经历了如此令人惊心动魄、魂飞魄散的打击,小丁和小桃的性格都发生了严重的畸变。一弱一烈,恰好相反。妹妹小桃胆小怕事,见到生人就害怕得浑身发抖,到现在都不敢吃肉,见肉就吐;哥哥小丁却性格古怪,脾气暴烈,对谁都是横眉冷对。小桃很听话,成绩也好,还是班干部;小丁却是一匹野马,驯了很久,才被驯服。
小丁刚来的一段时间,叫他吃饭,他不吃;叫他穿衣,他不穿;叫他读书,他不读;叫他睡觉,他不睡;叫他洗澡,他不洗。饭端到跟前,他会打翻;衣服放到跟前,他会撕烂;书包放到跟前,他会扔出很远。反正,叫他做什么,他都倔强地说“不”。我知道,他受了打击和伤害太深了,他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敌意。我一次也没责怪他,只是默默地为他做着一切。饭碗打翻了,我给他重新盛上;衣服撕烂了,我给他补好或者再买新的;书包扔出去了,我捡回来。一次,两次,十次……小丁的眼神终于变得柔和起来。我抓住机会对小丁说:“孩子,我知道你受的苦太大了,你有什么委屈,就尽管向王妈妈发泄吧,别憋坏了,王妈妈挺得住。以后的路还长,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妹妹想,妹妹等着你这个当哥哥的好好照顾呢!”
小丁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阿姨,我想洗个澡。”
小丁自进这个家门就拒绝洗澡。见他主动提出洗澡,我和丈夫喜出望外,就像在厚重的乌云里终于看见了一丝漏下来的阳光。我和丈夫赶忙烧了一大锅水。小丁浑身上下已经脏得不像样了:厚重的污垢,让头发结块,衣服发出酸腐的臭气。我说:“孩子,阿姨给你洗吧,这么长时间没洗了,你洗不干净。”他想了想,没有说好,却点了点头。
小丁:我们那时还叫王妈妈阿姨。阿姨要给我洗澡,我十分害羞。我10来岁了,也是小小男子汉,让阿姨帮我洗实在难为情。但我身上实在太脏了,我自己都闻到一股难闻的臭气,我真怕自己洗不干净。我站在热气腾腾的水盆里,任由叔叔和阿姨给我洗衣。阿姨给我洗头,叔叔给我淋水;阿姨给我搓背,叔叔就给我抹身;阿姨给我修脚指甲,叔叔就给我吹干头发。洗发液、沐浴露的香味,飘逸在四周。我像卸去了一身沉重的担子,浑身上下从没有过的清爽和轻松!看着阿姨和叔叔一前一后地为我忙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和父爱。我的泪水,就像叔叔淋在我身上的水,刷刷地流了下来。我扑进叔叔和阿姨的怀里,失声痛哭。我终于找到新的家、新的爸爸妈妈了!
王瑷丽:嘿,小丁的身上实在是脏!我和丈夫给他洗了一两个小时。那水啊,烧了两锅,换了好几盆!但我知道这值。因为我们不但洗净了他的身子,也洗亮了他的心。当小丁面貌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我和丈夫都没有想到,孩子们排成了长队,要求我和丈夫给他们轮流洗澡!
虽然洗了一整天,累得我们老两口散了架,可我开心,前所未有地开心。这是千金难买的心灵之浴啊!那一盆盆又热又清的水,不但让孩子们感到温暖,也让我和丈夫感到温暖。孩子们跟我和丈夫,从此心心相印、息息相通了,我们真正融为一体。
小丁:是的,我们真正融为一体,成为一个血脉相连的大家庭了,大家从同病相怜变成了相依为命。
我永远记得妈妈第一次给我过生日的情景。那是我13岁生日。妈妈炒了一大桌菜,鸡鸭鱼肉,什么都有,还有一个大蛋糕。长那么大,我还没过过一个生日,我不知道蛋糕是什么样,不知道生日蜡烛是什么样。因此,当妈妈和爸爸把生日蛋糕推出来时,我都看傻眼了。事先妈妈没有告诉我是我过生日,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当妈妈宣布那天是我的生日时,我都蒙了,妈妈没有搞错吧?妈妈说:“妈妈怎么会搞错呢?就是你的生日,快许个愿。来,我们一起唱生日歌,祝丁哥哥生日快乐。”歌声里,妈妈点燃生日蜡烛,让我双手合十许愿。你们猜我许了什么愿?我愿妈妈和爸爸永远年轻。我吹灭蜡烛,妈妈就拿起一块蛋糕入我脸上和鼻子上糊,还招呼伙伴们给糊。我那天被彻底糊了个大花脸,舌尖一舔,双唇、手指,都是甜的。
看着那满满的一桌子菜,我们都舍不得动筷子。罗丹提议照张相。妈妈说:“不照,炒这么多菜不是照相看的,是大家吃的。以后,每个人过生日时,我们都这样大吃一顿。”妈妈的话,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那天,我们真的是风卷残云,把所有美味一扫而光。
这是生活的滋味啊!
这是生命的滋味啊!
这是爱的滋味啊!
我们怎能不畅快地享受?
····
王瑷丽:在我与孩子们同甘共苦的日子里,我感谢我的丈夫和儿子,感谢我的父母和亲朋,他们也为我和这些孩子吃了不少苦。当然,我还得感谢那些朴实的乡民们。
我父亲71岁了,还帮我照看太阳村的孩子。我儿子从国外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进太阳村看我和孩子们,然后才回家。儿子说:“妈妈,你做的是有益社会的事,等你做不动了,我接着做。”我丈夫是大学教授,一直是我最强大的支持者,太阳村几乎有一半事情是他帮着料理的。
救助服刑犯的孩子,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也不是一家两空的事,而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事。我一共收养了37个孩子,大的已经工作或考上大学,最小的就是妞妞,才4岁。这么多孩子,我没有向国家要过一分钱,但我也快山穷水尽了。我不知道我能够坚持多久,因为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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