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入膏肓
1
米佳,我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死党。大三下半年变得不一样了。
一日,我推开门,迎头撞上两个“绿脸僵尸”。“对不起,走错了。”心“怦怦”跳着迅速退回去带上门,又觉得不对,抬头看看寝室号,607没错。米佳和她的室友珊珊“哈哈”大笑着出来拉我。我仔细朝两人脸上看过去,噢,黄瓜面膜。又一日,米佳从体育用品商店扛回来一个比胳膊略细的塑料圈儿。接下来就每天对着镜子,“呼啦啦,呼啦啦”。再一日,我发现米佳屋里多了许多优质铜板纸印刷的价格在15至20元RB不等的奢侈杂志。随手抄起一本翻翻,光是唇蜜的颜色就有玫红、隽永红、琉光红、金炫红……一大套,其中不时有米佳用记号笔做的标志。后来,米佳开始用吸管喝水,说是既不会坏了唇上的妆,还可以避免嘴角皱纹的形成。y d!再后来,米佳烫了个枝繁叶茂的头发,又添了几件剪裁得很复杂的裙子。她梦一样笑着从我身边飘过去时,空气都是香的。
我知道昔日素面素心的米佳已经不在了。
2
令人遗憾的是,经过多方打探,我弄清楚了让米佳如此大动干戈的竟然是那个“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且感情泛滥到全校闻名的败类,叫什么K的。我有些担心了。
米佳仍然望着对门女孩那个瘦骨伶仃的背影,羡慕得长吁短叹。仍然在说一些我听不大懂的专业术语,什么某某因子、某某精华、卡粉之类的。“本月金星将在16号左右光顾你的爱情宫。你的人际关系在本月走势顺利。不过你慌张的态度极易带来纠葛与失误,因此你必须,必须……”
“那些古代的占星术士要是知道几百几千年后他们仍有这么忠实的fn,在地下一定要乐得睡不着了。”我打断米佳。
“严严你知道吗?他带我跳慢华尔兹。升降摆荡,像小船漂浮在大海上一样。我一下子回忆起婴儿时的感觉,睡在摇篮里。我断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是为我量身订做的。”
我怀疑是不是人一到这时候都这样,Q下降50%,跟个半傻似的。于是扔下手里的书,把她扳正了,一字一顿地说:“米佳,不知道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你迷上的那个笨蛋是个花心大萝卜。对他来说,你不过是路人甲、路人乙,而且很可能你已经不止是路人甲、路人乙了。”米佳看着我,艰难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放开她,也觉得自己太口罗嗦了,跟《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有一拼。
3
其实米佳这样天生丽质的人是不乏追求者的。比如F就经常找理由坐在她的侧面,暗暗投去关注的眼光。我曾向米佳提起此事。米佳晃一下脑袋:“他呀?长得跟机器猫似的。”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偏见啊?这种事情又不是选美,咱总得以人为本吧。”“是要以人为本,可是有一次有人提到幸运数字的事,他老兄说他最喜欢五啦、十啦、十五啦、二十啦……你说和这种不懂浪漫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前途可言啊?”
而我在K那里也没有看到米佳的任何前途。这个人自视极高,恃“财”放旷。他可以带着米佳快活地满城游逛,宠她,溺爱她;也可以在大街上突然发了脾气,凶她,漠视她。奇怪的是米佳却每每都甘心情愿地、甚至温柔地容忍他的粗暴。
“严严,有人说过一句话:两个人的关系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就开始了。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天我在楼道里第一次看到他,我的心里迅速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我有些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倒呢。”(怪不得头发做成树一样的鬼样子)。
“可是米佳,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可靠,我讨厌他那么大声地放肆地笑。再说他喜欢的是你伪装之后的样子,又不是真正的你。你这么千方百计地取悦他,小心翼翼地面对他,总不是办法。你又不能……”
“哎呀——我亲爱的严严,你整天复制来复制去就这么几句话,说点儿有建设性的行不行啊?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我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闭嘴。
4
以前米佳特别爱吃零食,以致她的蓝色桌布上总有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那阵子却吃斋念佛一样狠心戒掉了所有高热量的食物,只是每次有重要考试时,才放一块儿曾经心爱的“德芙”在嘴里,借以提神。她开始安静地发呆,开始把琴弹得一通柔情蜜意,一通歇斯底里。
“严严,他把我整个心思都占满了。”她说。
而据我所知,另外有一个人的整个心思也被米佳占满了。我说的是F。听说米佳病了迟迟不能恢复,这个人会费尽心机、千回百转地讨到很灵验的偏方,自己却不肯来,要由我代劳转交。听说米佳喜欢哪一部电影的海报,这个人会动员全寝,地毯式搜索地把它找出来,却说恰好自己有,放着又没用。十足的傻瓜蛋。我实在受不了,教导他:“你喜欢她吗?喜欢她你就去和她说呀,你不去和她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呀?她……”忽然觉得这段台词好像已经有人说过了。停下来努力回想,结果发觉唐僧对着悟空循循善诱的样子开始在脑子里渐渐浮现,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子——本是造化弄人,月下老人牵错了线。怎么我这个局外人的神经也被搅得一塌糊涂濒临崩溃了呢?真是罪过。
暑假里有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回家。我坐在电脑前像蚕一样一丝一缕地织我的故事。米佳则坐在床边加班加点地为她的王子织一条蓝围巾,希望能赶得上他初冬的生日。偶尔她会小声尖叫,我知道那是扎到手了,第一次织东西总是这样的。
有一次望着窗外的晚霞我说:“米佳你看,你们的爱情就像它们,华丽,但无常。”她低下头,眼中有愠怒的情绪。她的头发正日益失去健康的光泽,干枯地纠结在一起;本来清秀的脸日益消瘦。我知道我这个VP一级的朋友正为爱所困,病入膏肓。而我虽然没有袖手旁观,却是束手无策。
5
幸运的是K很快放弃了米佳。这段感情仓促地来临,又在最鲜活的时候唐突地死去,丝毫没有委婉的话语、拖沓的告别。这大概就是K待人的风格吧。米佳也不能例外。
米佳那天淋了雨,后来在街上给我打来了电话。正好我一个人在家,就赶快接她过来找套干衣服给她换。我在厨房和客厅之间一趟一趟走来走去,照看着火上的咖啡。米佳就那么一直在后面跟着,湿着头发,不说话,只听我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我忽然记起妈妈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跟着她的,一下子疼惜起来。
窗外的雨水送进来冰冷潮湿的空气。已经临近初冬,大概是最后一场雨了。咖啡很浓,很烫,几次三番地加了糖,醇香、厚重、甚至有些粘稠的味道渐渐塞满了整间屋子。我和米佳喝完了满满一壶,觉得舒服多了。
6
毕业以后米佳去了浙江省的一个小城。F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地跟了去,还自己解释说他是个武侠迷,能去金庸的故乡工作很遂心愿。一年以后,这小子成了米佳的男朋友。我想这或许才是他更大的心愿吧。
我最初担心米佳是不是始终没有忘记K,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需要人照顾,所以随便找一个人来搪塞自己。米佳却不断发来邮件和照片,一步步打消了我的疑虑。她说她和F都喜欢那里窄窄的街道、小小的店铺、用各种不同的字体写着“酒菜饭面”的招牌;喜欢周围早以熟识的肉铺老板、服装店小姐、送水员、踩着旱冰鞋飞快地擦身而过的孩子。她说去年春节他们去了乌镇,黄磊和刘若英拍《似水年华》的那个浪漫的所在。春节的乌镇很宁静,很祥和,是它本身的样子。不像五一、十一假期,连拍个照都要从人群里探出头来。她说他们也去了硖石,到了徐志摩的故居。夜里回来等火车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海宁站前广场绚烂的烟花。她说好天气里F会骑车带她走街串巷地去探险:在茂盛的认识不认识的植物间停停走走,到“一地鸡窝”、“上一当糯米烧卖”这样的怪店里吃东西。她说她现在才体会到:K是烈酒,装在精致的玻璃盏里,色泽蛊惑,但会伤人;F却像牛奶,那么轻易就让人安静,是每日所需,会渐渐溶进血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她还说F的工作干得很是出色。她也正在打算考个法律硕士,以免被落得太远,顺便为她滔滔不绝的口才找个用武之地。
“严严你不会笑我不自量力吧?:- )!!!”她问。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笑脸,我也由衷地笑起来。心想:就像电影演到了最后一刻,终于可以安心地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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