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藏茶

丹心 初丹德月

今天来聊聊藏茶，一种我从小喝到大也没喝够的茶。藏茶在整个藏区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以至于藏族人每家每户的灶台上都会留一口专门用来煮茶的锅，它是藏民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饮品，藏民们可以一日不食，但不可一日无茶。

藏茶在藏区通常以三种形式端上餐桌。第一种是最简单也最能解渴的喝法——清茶，拿茶壶灌上一壶山泉水，抓一把茶叶丢进去，然后放在炉火上煮，半个小时不到壶嘴开始冒烟了，壶里的水扑通扑通的顶壶盖了，就可以拿碗倒上喝了。这种喝法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藏茶原始的味道，茶水的色泽因人而异，有人喜欢喝浓的 ，煮出来的茶水就呈红褐色，茶味浓重而醇厚；有的喝的比较淡，颜色就是黄褐色的，味道淡雅而温润。牧区的藏民还会在清茶里加上盐，盐与茶在藏区始终是相融相伴的一体，就像藏区的谚语里所说：“相亲相爱，犹如茶与盐巴。”而且藏族男性始终认为藏茶加盐是补肾的最好圣汤。酷暑时分在地里劳作得满头大汗时，正当遇上邻居家小孩来隔壁田地送清茶，赶紧过去喝上两碗，咕咚咕咚几声下去，一股清香温润的清流从喉咙通向全身，解渴又解乏，会瞬间觉着又能多锄几亩地了。因此，藏茶在藏区以清茶的形式出现时，定是为了消暑解渴，去油解腻。

藏茶的第二种喝法是大家最熟悉，也是最不容易被藏区以外的人接受的喝法——酥油茶。酥油茶在外的名气不小，但除了藏族人很少有人喜欢喝，因为酥油的味儿比较重，又偏油腻，很多刚进藏的游客都会很新奇的来上一碗，结果喝完第一口就不愿再继续了。酥油茶是在清茶的基础上加入酥油和盐，每户藏民家里都会有一个专门用来打酥油茶的茶桶，茶桶呈圆柱形，用香椿木制作而成，中间空底部封闭，配一个高于茶桶的香椿木棍。拿勺子挖一勺新鲜的酥油放进茶桶，再加两小勺盐，最后把刚熬好的清茶倒进去，用木棍上下搅动茶桶的茶水，直到所有的酥油和盐都均匀的融进了清茶里了，就可以倒进茶壶里品尝了。藏区有些地方还会在酥油茶里加上核桃，把核桃仁用擀面杖擀成小颗粒状，再用糌粑混合着，舀一勺放进酥油茶里，喝起来营养又健康。我的老家还会在酥油茶里放猪皮，那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的美食之一，猪皮一定要用家乡特有的藏香猪猪皮，藏香猪的猪皮比市场上养殖的白猪猪皮厚实，口感更饱满。放进酥油茶的猪皮制作过程也很讲究，先用柴火把猪皮表面的杂毛烧干净，然后把猪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最后丢进烧得滚烫的锅里，用锅铲来回翻炒，等到猪皮上的油脂都爆出来了，猪皮蜷缩成一圈一圈的时候，再把糌粑和核桃粒放进锅里一起稍微翻炒一下，等糌粑和核桃裹满猪皮后就可以起锅了。这种炒制出来的猪皮可以存放很久，每天早上打酥油茶的时候，从存放猪皮的铁锅里挖一勺放进茶桶里，打出来的酥油茶会美味到让人忍不住连喝三碗，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争着吃茶碗里飘在面上的猪皮，又软又弹的猪皮是我们童年时代最美味的回忆。

藏茶的第三种喝法是比较容易被藏区以外的人接受的，也是广大游牧民族最通用的一种喝法——奶茶。做法和酥油茶相似，也是在清茶的基础上，加上牛奶和盐。同样在茶桶里，先放入一大杯煮熟的牛奶，少量盐，最后把熬好的清茶放进去搅拌，等搅拌均匀后就可以喝了。奶茶里的牛奶也很讲究，都是藏民自家新鲜的牦牛奶或黄牛奶，早上刚挤的牛奶放在奶锅里稍微煮一下就可以拿来用了，其他市面上买的加工过的纯牛奶是做不出好喝的奶茶的。奶茶在油脂含量上介于清茶和酥油茶之间，它没有酥油茶的油腻，又比清茶的口感丰富润滑，是个比较容易获得大众亲耐的茶饮。酥油茶和奶茶都是藏区抵御寒冷的神器，高原地区地处严寒地带，牧民在冰天雪地里赶完牦牛，冻得手脚通红了，回到帐篷里喝上几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或奶茶，身体马上就会暖和起来，油脂的热量和茶水的热气沿着喉管流向全身，会让所有冻僵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藏茶的三种饮用方式在整个藏区都很常见，藏族人一天三顿都离不开茶。在我家，每天早上六点过妈妈会先起来烧火煮茶，等半个小时后茶熬好了，妈妈就会在厨房里一边打酥油茶，一边扯着嗓子喊我们起床喝茶。我和弟弟就会爬起来去楼下房间把老爸叫起来，三个人睡眼蓬松的闻着茶香就走到厨房了，这时候厨房里炭火温暖，茶香四溢，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已经打好了，我们一家四口一人抬着一个小板凳，端着茶碗围着火炉坐着，一边喝着妈妈打的酥油茶，一边聊着家里的各种细碎琐事，火炉里的炭火把大家的脸烤得红扑扑的，火炉上的茶壶也变得越来越轻了，一碗接着一碗，一大壶茶就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被四个人喝得干干净净。这是我们的早茶时光，一天里最温暖，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喝完早茶妈妈会继续留在厨房准备早餐，我和弟弟就拿着扫帚把庭院各处打扫干净，爸爸呢，会去附近的果园修剪果树，浇浇水松松土。又一个小时过去后，快十点的时候早餐也做好了，大家又重新聚在厨房喝茶吃饭。

藏族人的一天就是从早上的一碗茶开始的，这也是一天里我最喜欢的一段时光，求学在外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梦见一家人围着火炉喝茶聊天的画面，每当这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想家了，我想藏茶对大多数漂泊在外的藏族人来说不仅是味蕾上的满足，更是情感上的寄托和慰藉。现在经济高速发展，不管是在北京还是纽约，都能找到专门吃藏餐的地方，走进去便能喝上醇香的酥油茶，虽然味道可能千差万别，但那股最原始的民族情怀和归属感依然会温暖着每个游子的心。

如今，在媒体和商家的炒作下，藏茶的名气如日中天，从起初十几块钱一斤的砖茶发展到现在各种茶叶店几万元一斤的镇店之宝，也算是在茶叶圈里崭露头角了。藏茶是全发酵型茶叶，确实会随着存放时间的长短影响口感，年份越久口感会越好，但我个人觉得，除非是专业研究茶叶者，一般人是很难察觉出口感上的这种细微差别，与其成为大家供奉在橱窗里仰望的宝贝，我更希望它成为大家一日三餐中的一份陪伴，就像大米饭和白面馒头那样，普通却又不可替代。

以上所言皆代表我个人观点，我不是藏茶的专业研究者，我只是个从小喝着藏茶长大的藏族女孩，在这里我把自己对藏茶的一些认识和理解写了出来，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藏茶这个东西的存在，同时我也希望通过藏茶这个引子，让更多人关注到藏民族的文化和历史。藏族不止拥有布达拉宫和神山神湖，还有灿烂的艺术瑰宝和人文知识，我和大家一样，都处在不断认知和学习的过程中，相信在接下来的接触中，我们会遇见更多的喜悦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