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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琐忆】白鸿铎||干枝梅

第一次亲眼目睹干枝梅,是在内蒙古二连浩特红格尔边防连队的山上。干枝梅生长在连队山上的石缝中,枝干一尺多高,一簇簇粉红色的小花瓣相拥一起,开的美丽娇艳。干枝梅在光秃秃的山包上十分亮丽,在荒凉的草原上成为独特的风景。尤其到了冬天,山包上稀疏的小草凋零泛黄,唯有干枝梅,叶虽脱落,枝干变黄,花瓣颜色依然艳丽,一经绽放,永不枯萎。它迎风傲雪,不怕天寒地冻,不惧冰雪严寒,不屈不挠,顽强地绽放着它的美丽。在红格尔连队周围百公里的无人区内,干枝梅与连队官兵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临近转业,我选择去了红格尔边防连队。那年,正好赶上部队裁军,原所在团缩编成了营级编制,由于人员超编,多余兵员要分流到各个基层和边防连队。我从天津调到大同团部还不到一年时间就面临整编,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不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是军人的天职。部队整编期间,我在团部保密室工作,和一名刚从军校毕业的士官整理全团士兵档案及文件资料,准备上交到新成立的旅机关,由于保密室要撤走,我俩也在整编序列中。团下设的基层连队有好几十个,各个连队驻防条件都不同,有距离城镇近条件较好的连队,也有偏远条件艰苦的边防连队,最比较艰苦偏远的连队距离大同市有600多公里,驻守在内蒙古二连浩特红格尔边防。我的情况再有一年满12年就可以转业了,其实分到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从当兵到快转业,十多年军旅生涯干了很多专业,驻地换了一个又一个,所走过的军旅生涯历历在目。以前所服役的部队都驻守在条件优越的城市,边防艰苦连队的事迹和故事都是从军报上和边防老兵的口中得知。我想正好借这次整编的机会,去体验一下边防连队的生活,也为我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二天,我便把去红格尔连队的想法告诉了军务参谋,军务参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红格尔是咱们团最艰苦的连队,你可要想好了。”我说:“想好了,我想了一夜决定去红格尔连队。”其实,条件优越的连队是很多基层官兵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对一个面临转业、长期驻守在城市的老兵来说没啥吸引力。一周后,兵员开始陆续分流,因为所分驻地比较分散和偏远,军车没法一一接送,团军务部门通知让各自带上介绍信自行报道。

到红格尔连队没有客车,必须坐连队的给养车才能到达连队。红格尔连队的给养车每月要到二连浩特市一两次,主要是采购连队的军需物资,如果赶上冬季大雪,有可能两三个月采购不上物资。准备走的前几天,我从后勤部门找到连队司务长的联系电话,把去连队报到的事告诉他,问啥时候连队车到二连浩特,司务长说正好星期六要到二连浩特采购米面、蔬菜等物资,让我到时候联系。司务长电话中说我运气不错,去年有个兵调到连队,没有和连队提前联系,在二连待了很长时间才赶上连队的车。星期六早晨七点多,我起来打好背包,把准备的东西收拾一下就匆匆去了车站。八点多,上车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不一会大巴车就坐满了。本来八点半发车,司机一看满座,提前十分钟就发车了。

大巴车一路向北行驶,途经集宁后一路上一马平川,宽阔笔直的柏油路一眼望不到边,司机师傅换上了草原歌曲,有的歌曲虽然歌词是蒙古语听不懂,但草原歌曲那种豪放的旋律和天籁之音让人心旷神怡,听着心情特别舒畅,好像心灵又一次得到洗涤,干净而纯洁。一曲“我和草原有个约定”让我的思绪飞向了草原深处,“总想看看你的笑脸,总想听听你的声音,总想住住你的毡房,总想举举你的酒樽,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寻找共同的根……”就像歌词所唱:“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怀抱,就让这约定凝成永恒。”选择红格尔连队,这不正是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吗?享受着优美的音乐旋律,背靠着座椅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中。

“下车了,下车了……”迷迷糊糊中被售票员的叫喊声惊醒,朦胧中以为到站了,伸手准备取物架上的背包,发现乘客都空手下车,原来是到了赛罕塔拉中转站。赛罕是每趟车必经之地,是乘客中午就餐小息的地方。院里有两家小饭馆,老板娘见车停下,急急忙忙上前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乘客。客车上的乘客坐满了两个小饭馆,乘客们有说有笑点着各自喜爱的饭菜,老板娘忙的不亦乐乎。我走进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因饭店人太拥挤,我便拿着面包和水上了客车,独自“享受”自己的午餐。客车在赛罕停留二十分钟后,开始直奔二连浩特终点站。客车行驶在平坦的草原上,吃饱喝足的乘客们逐渐进入睡梦中,我却毫无睡意,透过窗外欣赏着草原上的景色。从车窗向外望去,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草原绿草茵茵,天空中偶尔飘过几朵白云,远处的羊群自由、安逸、无拘无束地散落在草地上,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点缀着绿色草原,为草原增添了几分色彩。

下午四点左右,大巴车终于到达二连浩特。下车后,我便打电话联系司务长,司务长说他们正在采购物资,让我去他们常住的宾馆等待。等到快日落的时候,一辆载满物资的军车驶进宾馆,车上下来一名中尉,一名二级士官和两个兵,凭多年在部队的直觉告诉我,中尉是连队的副连长,二级士官就是司务长,两个兵中兵龄稍长的是司机。通过自我介绍后,的确如我所猜,随后副连长便安排到附近的饭店吃晚饭。当兵的吃饭都比较快,在部队养成了习惯,菜上桌后狼吞虎咽十几分钟就吃完了。饭后回到宾馆,聊了些部队的事就早早休息了。

早上八点钟,吃过早饭我们就开始出发,车上两排座位正好容纳五人,军车驶出二连市区往西北方向一路进发,车后扬起一串串灰尘。在和战友聊天中得知,二连到红格尔没有柏油路,草地上经过多年的车轮碾压便有了一条凸凹不平的草原路,这样的路一直通向连队。在路上,我发现有一道铁丝网一直向前延伸,不解地问副连长,副连长告诉我那是边界网,以网为界,一边是蒙古国的草地,一边是中国的草地,由于边界线太长只能用铁丝网分开。二连浩特防区驻有边防巡逻队,防区官兵骑马不定时巡逻,经常有蒙古国偷渡人员穿过铁丝网偷渡到中国,有一次去二连采购的路上就碰到两个蒙古人穿越边界,被副连长和司务长发现后,扭送到边防部队,最后遣返回了蒙古国。

军车一路颠簸,坐在车上细看近前的草地,发现草地上偶有沙石引入眼帘,草地上的草也比较稀疏,与昨天看到的草原感觉有点不同,我便问坐在身旁的司务长。司务长说:“二连属于干旱荒漠草原气候,其实草地都也差不多,红格尔相对更差点。”他说我昨天在大巴车上坐的高,车速快,没细留心,现在坐的低,挨车窗近,车速慢,看的比较仔细,所以感觉就不同。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司务长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副连长接着说:“今年雨季雨水比较少,红格尔草地长势不如往年旺盛,今年牧民的牛羊有可能要买草料过冬了。”因我对草原生活的陌生好奇不住地问这问那,副连长和司务长也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让我对红格尔草原和连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中午时分,司务长说前面那个山就是连队,顺着司务长的手指望去,远处一个小山包呈现在眼前,说山其实有点夸张,和我家乡的山比起来也就是个山包包。不过,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能见到这样的“山”也难能可贵了。随着车轮的快速移动,连队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一栋小楼矗立在山脚下,高度已快接近半山腰,山顶上雷达天线360度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旋转着。连队官兵吃过饭早已在院内等候卸车,车刚到营院,战士们便一拥而上,没多长时间车上的物资就被战士们卸到了室内。司务长招呼着我去食堂吃饭,到了食堂,炊事班长正忙乎着从蒸箱里往出拿菜,我一看桌子上饭菜丰盛,连小菜足足有6个菜,心想,这那是艰苦连队,比我在机关的生活都好。副连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边吃边说:“今天是星期日,连队加餐改善一下伙食,平时是很难吃到这么多菜的。”后来司务长告诉我,原来是副连长昨晚在二连时打电话通知炊事班长让多加两个菜的。司务长说每次到二连采购物资,只要是碰到有新调来的干部或士兵,副连长都要通知炊事班多加两个菜,好像这已成为他的习惯。

饭后,我拿着介绍信向连队正式报道,在司务长的陪同下敲开连部的门,正好指导员在连部。第一眼见到指导员,发现不到一米七的个子身材壮实,军人的阳刚之气在他身上一览无余,眼睛虽小却光亮有神,四目相对,一双小眼睛能把你的心思戳穿,偶尔一笑,小眼睛迷成了一条缝。指导员了解我的情况后,让我暂时先和连队的一名雷达技师住在一起,并把通讯员喊来让帮我把背包放到技师房间。来到宿舍,我边铺被子边与技师聊天,技师姓刘,不但是老边防,更是连队的技术骨干。他说自从同屋的技师调走后,房间就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的到来让他很是高兴。此后,每晚我们都聊到很晚才睡,让他给我讲连队的故事成了每晚的“必修课”。

来到连队的第二天,我就缠着司务长带我去雷达山上看看,从连队大门口右拐,拾阶而上就能直达山顶。司务长说,以前官兵到雷达阵地上值班根本就没有路,是官兵常年上下班踏出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遇到下雨或下雪天,值班的官兵经常被滑倒,胳膊和腿常被石块碰破,有时还会从杂草丛中窜出草原鼠来。尤其是遇到沙尘暴的时候,上山时官兵们弯着腰手拉手才能上去,稍有不慎手一松就会被沙尘暴刮跑。为了上山值班能有一条便捷的路,连队官兵们利用业余时间在山上找来石块铺路。天长日久,官兵们终于用石块和汗水铺就了一条弯弯曲曲坚实的石路,从连队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山上雷达阵地的值班室,方便了官兵上下山,缩短了交接班的时间。

走到半山坡,我俩坐在石阶上抽烟小息。突然右耳传来几声“吱吱”的尖叫声,司务长说草原鼠,是红格尔草原上特有的动物。顺着叫声方向望去,旁边不远处的石缝中,几簇簇小花映入我的眼帘,小花的花瓣鲜艳亮丽,在山上特别显眼,我被美丽的小花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起身近前,“别动!那些花不能碰。”正准备用手触摸却被司务长喊住,他以为我要用手拔起那些小花,及时制止我。从司务长的喊声中,让我很是惊讶,不就是几朵小花,用得着这么严厉的语气?司务长说,这种花叫干枝梅,扎根边防与连队官兵相伴,干枝梅花开四季,一旦开花就永不凋谢,是山上唯一的花,是连队特有的花,也是官兵心中的“宝贝”。因为山上大都是沙土和石块,植物能存活下来已是不易,山上生长的干枝梅并不多,连队各班都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喜庆或特殊情况,不允许官兵私自采摘干枝梅。石路两旁的干枝梅相对多点,长势也很喜人,那是因为官兵加以保护的结果。此时,我明白了司务长喊停我的原因,对干枝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干枝梅的精神肃然起敬。

司务长还给我讲起了关于干枝梅的故事。有一年,一位班长的对象来连队探亲,班长对象来探亲的事不经意在连队传开,指导员知道后,让通讯员新兵小王上山采几束干枝梅,作为礼物送给班长的女朋友。当新兵小王把干枝梅拿到指导员面前的时候,指导员大发雷霆:“你咋不动动脑子,连根也给拔起来了……”原来,新兵小王第一次采摘干枝梅,并不知道采摘方法,一着急把干枝梅连根拔起,直接拿给了指导员。有经验的官兵在采摘干枝梅时,顺着干枝梅的枝干小心翼翼从底部折断,用的劲大了花瓣就会掉落,而且每簇不能采摘干净,一簇中最多只采摘三分之一,要留一半以上在山坡上。干枝梅在连队是稀缺植物,小王把干枝梅连根给拔了起来,指导员能不心疼吗,挨骂也是避免不的事。事后,指导员还在自责,埋怨自己没有安排别人去采,说要是再多交代几句也不会把根给拔起来。指导员把干枝梅送到了班里后,战友们把干枝梅用颜色相近的细绳子捆绑在一起,枝干上用红绳子编成了一个个小红心,准备迎接班长女朋友的到来。一周后,班长把女友接到了连队,在连队门口,全班战友大声喊着“欢迎嫂子!欢迎嫂子!……”当把一束美丽漂亮的干枝梅鲜花捧到班长女朋友胸前时,班长女朋友高兴的嘴里乐开了花。

休息了一会后,我们继续沿着石阶而上。在石阶的左侧有两排用石头砌成的旧房子,背靠半山腰坐落在向阳背风一低洼处。走到近前,发现由于年代久远,有的房子已经塌陷。司务长说,这些老房子是刚建连队的时候官兵们的营房,那时候官兵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冬天半夜上厕所,厕所建在院外露天处,夜晚温度下降到零下四五十度,官兵上厕所都要戴上棉帽、穿上棉鞋、棉军大衣,大家都说上个厕所“全副武装”跟上战场似的。一次连队来了一位将军首长,看到官兵住宿条件如此艰苦,回去后责令上级机关改善边防连队的住宿条件,后来在首长和上级机关的关心下盖起了新楼房,官兵们就搬迁到了条件优越的楼房里了。

老房子的右侧不远处,有一条防空洞直达连队阵地的值班室。防空洞深处很多地方也已塌陷,很早以前连队官兵上下班都从防空洞出进,塌陷后官兵们一边修路一边从山坡上下班,自从有了石路后上下班就更方便了,现在防空洞成了连队冬储土豆和大白菜的理想之所。顺着防空洞旁边的小路继续往上走,发电油机“哒哒”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山顶上雷达天线不停地转动。雷达天线下方不远处,多部军绿色的迷彩雷达操纵车、油机车一字排列开来,此时官兵们正在车上操纵着雷达屏幕,监视着天空中方圆几百公里的领空。因为是边防雷达站,官兵一年四季战备值班,多部油机轮流开机发电,多部雷达轮流开机值班,引导、监视出入境领空的航班和飞行器。常年坚守阵地的官兵,在这荒凉的草原深处默默无闻,守护着祖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空,他们是多么的平凡,是多么的伟大,像干枝梅一样扎根边防,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此后,每到双休日或闲暇时间我就会来到山上,因为山上有我最喜欢的干枝梅,喜欢它四季不衰美丽的颜色;喜欢它迎风傲雪、不惧寒冷的风格;喜欢它坚韧不拔、顽强不屈的精神;喜欢它扎根边防毫无畏惧的品质。

雷达山上成了我排除烦恼,孤独寂寞时独处的地方。站在山顶,寒意浓浓,举目望去,山上的三个山包相连在一起,周围辽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远处偶尔看到几个小白点,那是牧民洁白的毡房。有一天双休日,我和几个老兵步行两个多小时来到牧民毡房,毡房的主人叫巴图,是连队最近的邻居。走进毡房,坐在厚厚的羊毛毯上,我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毡房,毡房用一根根圆木头固定支撑着,越往上圆木越细,最高处就像塔尖,圆木外面用羊毛制作的毡子一张一张固定在木头上,为了保暖足足有三四层之多。毡房内面积大概有10多平米,室内设施比较简陋,地面上铺着地毯,中间放着一个小炉子,床铺也是用毡子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最上面铺的一块羊毛毯子,对面挂着一幅成吉思汗挂毯,床铺头顶上面挂着一幅雄鹰挂毯,两幅画像都是牧民们比较喜欢的人物和鸟兽。附近牧民与连队官兵关系十分密切,有什么困难都会找连队帮忙,连队有什么活动也经常请牧民前来作客。

刚到红格尔连队一切都是新奇的,感觉连队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艰苦。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草原上枯燥孤寂的生活慢慢显现了出来。红格尔,在蒙语中意为“温柔的地方”,但实际上,这里每年仅仅有3个月的无霜期,春秋风沙肆虐,冬天“白毛风”经常光顾,夜晚最低温度下降到零下四五十度,到处白雪皑皑。即使是夏天,这里的草地远看绿油油,近看牧草稀疏,满是沙石,“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美景在这里只是个传说。我佩服能在红格尔常年坚守的战士,他们中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青春年华,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远离繁华都市,在戈壁荒原默默无闻守护着祖国神圣的领空。让我更加敬佩的是连队的技师和老兵,他们在红格尔待的相对时间比较长,有的驻守连队十多年之久,军衔比连长和指导员都高,在红格尔连队没有他们精湛的维修保养技术,雷达就无法旋转。技师们大都成家,远离妻儿和父母,舍小家为大家,他们甘守寂寞孤独、为国奉献的精神,值得所有人为他们点赞。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先后采访和报道了他们扎根边疆,无私奉献的事迹。

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一天午饭的时候,指导员在队列前宣布:晚上军区空军文工团来连队慰问演出。听到这个消息,战士们兴高采烈,军区文工团来连队慰问演出机会难得,连长要求大家要以饱满的精神和热情的姿态迎接文工团到来,安排午饭过后大扫除和布置演出场地,并给各班都安排了任务。饭后,大家开始忙乎起来,擦玻璃的擦玻璃,扫营院的扫营院,挂彩旗的挂彩旗,布置演出场地的战士从宿舍搬桌椅,炊事班的同志也提前为文工团准备菜肴,官兵们都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指导员把操纵班王班长喊来,让上山采摘几把干枝梅,演出期间让战士们为女兵献花,又把司务长叫过来,让司务长通知附近几家牧民来看演出。官兵们忙乎了几个小时才布置妥当,指导员又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后才放心,一切就绪后官兵们等待着文工团的到来。

下午四点,10多辆摩托车“呼呼呼……”朝连队奔来,路上尘土飞扬,原来是司务长通知的牧民提前赶到。本来通知了连队周边几家牧民来看演出,没想到牧民们听说部队有演出,相互又通知了周边的牧民,有的牧民家离连队有六七十公里,听到消息后早早就开始从家出发,和其他牧民一道前来连队观看演出。四点半左右,一辆大巴车出现在官兵的视眼,锣鼓队在大门口开始敲打起来,连队门口两边官兵排队夹道欢迎,当文工团演员从车上下来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战士们嘹亮的口号声和锣鼓声在连队上空回响。天还没有黑,文工团就开始演出了,官兵们齐刷刷坐在舞台下面,牧民围站在官兵后面,聚精会神地观看文工团的演出,时而笑声不断,时而掌声不断。“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着我花开的年岁……”当四位美丽漂亮的女兵一首《当兵的历史》合唱响起后,演出进入高潮,两位班长带着两名战士及时上台,把干枝梅献给演唱的女兵手中,此时歌声、掌声、口号声响彻连队,官兵们欢呼雀跃,连队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文工团领导见官兵情绪高涨,在原本准备的节目中又多加了几个舞蹈和乐器表演,演出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让官兵们真正享受到了一次“文化大餐”。

演出结束后,连队又归于寂静,官兵们周而复始重复着每天的工作,上山溜达依旧成了我每天业余时间的习惯。山上的干枝梅、草原鼠、老房子、防空洞、还有旋转的雷达天线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然而,唯有干枝梅,我对它偏爱有加,有时候我会从连队食堂打水上去,为干枝梅干枯的身躯淋浴,以增强它坚实的根基。一次,当我拿着几瓶水上山为干枝梅准备浇水的时候,在老房子根基下的一个洞口发现两只小动物,当我靠近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快速缩回洞里,我退后蹲下来耐心等待,不一会两个小家伙又从洞里爬了出来,仔细辨认原来是两只刚会走路的小狐狸,草原狐也在山上安了家,只是一直没有发现。此后,每次上山我都会过来看望小狐狸,并把食堂发的早餐奶留给它们,有时候小狐狸的妈妈会站在远处望着我,有时候会在山坡上扑捉草原鼠,或许知道我不会伤着它的孩子,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动物和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慢慢地我和两只小狐狸成了“好朋友”,每次听到我的声音声,就会从洞中爬出来,它们憨态可掬又聪明伶俐,时而把两只大耳朵竖起来,十分警觉。随着日子的流逝,它们逐渐长大,有时候我也会从食堂拿点肉喂给他们,狐狸是警惕性比较高的动物,如果和别人结伴上山,它们就会远远的看着我,一个人的时候它们就会靠近我。后来,在老房子旁见到它们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见到它们就会远远望着我,我想也许它们真正长大了。

九月中下旬,连队开始冬储。连队给养车外出的次数明显增加,土豆和大白菜整车整车往回拉,上级后勤部们的油罐车也开始往返连队送燃油,连队的油库必须在冬季大雪来临之前储满,因为没有市电,战备值班和连队照明全靠油机发电。连队冬储期间,官兵们要比以往忙些,每次给养车回来大家都积极卸载物资。在连队给养车再次外出时,我随车一起和司务长采购物资,这是我来到连队后第一次外出。军车行驶在草原上,草地上的草都已泛黄枯萎,沙石裸露的更加明显,车上草原歌曲悦耳动听,沁人心扉。随着军车的加速,远处草地上,几百只羊慢慢进入眼帘,低头啃着稀疏的牧草,草地上这么多羊为啥不见牧民的身影?带着疑惑,我向司务长请教。司务长说,红格尔草地上的牧民早晨骑着马(也有的骑着摩托车),把羊赶到自己的草场就回家去了。牧民每家草地有几百亩、上千亩,甚至上万亩的都有,根本用不着看护,太阳快落的时候,再骑着马或摩托把羊赶回去就行了。他说现在牧民肯定在用望远镜监视着我们呢,我问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司务长给我讲起了过路车偷羊的事。有一年,一辆路过草原的皮卡车,发现羊群没有牧民看管,贼心渐起,几个人下车捉了四、五只羊,扔到车厢拉着就跑。他们原以为没事,没想到边防派出所早已在路口终点等着他们。原来牧民把羊赶出去以后,只要有车经过羊群,牧民就会用望眼镜监视自己的羊群,直至目送过路车远离羊群才放心,遇有特殊情况,牧民就会及时联系边防派出所。

下午给养车返回连队,车上不但有连队物资,还有司务长给战士们捎的烟酒零食等。每年冬储期间,战士们都要让外出的官兵稍买东西,喜欢喝酒的让外出的战友偷偷买上几箱子,喜欢抽烟的一买就是好几条,因为大雪来临后,给养车很难出去,有钱也没地方买。晚上和同屋的刘技师聊到连队冬储的话题时,他说有一年冬天红格尔雪下的特别大,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雪让连队与外界隔绝,车进不来也出不去。由于大雪封路时间长,吃饭人数又多,连队领导让司务长尽量节省食物,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可连队所储的食物越来越少,就连防空洞的土豆和大白菜也越来越少了,连长和指导员干着急没办法,马上又临近过年,眼看连队官兵就快没有食物了,连领导不得不请示上级领导。在上级领导的关心下,调驻守在山西空十军的军用直升机紧急起飞空投食物。草原茫茫大雪,空中难以寻找目标,上级领导让连队点起火把引导直升机空投。连队接到命令后,官兵们在雷达山上点起了火把,直升机寻着火把的位置,下降高度后投下了各种肉类和蔬菜。望着远去的直升机,官兵们挥手向飞行员致意感谢,由于直升机及时空投食物,才解决了连队官兵的过年食物。

技师说有一年也是在冬天,连队的给养车去二连浩特采购物资途中,军车突然熄火,司机下车修理后发军车的一个零件坏了,由于车上没有配备新的汽车零件,车无法修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方圆几十公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想给连队或边防部队打电话求救,可电话显示无信号,带队副连长和战士急得团团转。越是着急,天好像越黑的快,那天夜晚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参照物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站在车顶四周望去,看不到任何牧民家灯光。夜越来越深,温度也逐渐下降,官兵们虽然棉鞋、棉帽、军大衣穿的厚厚的,依然冻的瑟瑟发抖。副连长看到战士们发抖的表情,心想这样下去一晚上非得冻死在草原上不可,于是招呼大家生火取暖,可战士们在周围寻找半天没有找到可燃之物,司机老王冻的抖着嘴说:“油……油……柴油”,急忙上车取来一根管子,来到油箱旁边,等着副连长下命令。副连长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住大家的命要紧。大家把车上的水壶等能盛油的器物都取了出来,准备抽油生火保暖。油有了,可用什么燃呢?大家又为难了,司机老王看着副连长,用手指了指车的轮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副连长干脆让大家把车上能燃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司机从车上取下千斤顶和工具开始拆卸轮胎,战士们上车寻找可燃物,最后大家在汽车柴油和轮胎的保暖中才保住了生命。听了技师的讲述,我被连队官兵的事迹深深感动,眼角不由湿润。在红格尔连队,每年大雪封路,与外界隔绝,物质的匮乏,狂风的肆虐,常人难以忍受的严寒,官兵们依然坚如磐石。与孤独为伍,与寂寞相伴,军人的职责和使命,使他们战胜了一切困难,保家卫国的信念深深地融入生命之中……

如今,转业地方已经十多年了,每当我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或挫折,想到干枝梅坚韧不拔的品质,想到连队官兵默默无闻,常年坚守在红格尔无人区无私奉献的精神,就会给我以生活的勇气和前进的动力。和他们相比,我们工作中的挫折、生活中的困难微不足道,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工作呢?

作者简介

白鸿铎,笔名梅铎,山西右玉人,1993年入伍参军,2005年转业。

【军旅琐忆】白鸿铎||干枝梅:等您坐沙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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