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院的故事 (三）

作者：刘勇

夜幕下的大海，烟波浩渺，起荡波浮的海浪轻轻抚摸着孤独流浪的船，风吹动着帆助力着船驶向前方，星光铺满了海面，渔船借着月色向隐约可以看见的小岛驶去，并在岛的西侧找到一片滩涂停泊登陆。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虽然无人居住，岛上却发现了有人在此停留过的痕迹，大太爷爷指挥逃荒的人上岸，太爷爷和船工将英子娘抬上了岸交给了太奶奶，然后带几个人在岛上巡查一圈。

岛上的面积也就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东面岩石垂直向下与海水相连。周围明礁暗礁密布。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淡水，也没有发现有人在此长期居住过的迹象，前面看到的足迹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是过路者留下的。太爷爷回来时其他人巳经升起了火，准备埋灶做饭补充一些热食，也算给每位花银子乘船的一点优惠，英子娘则在太奶奶精心照顾下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可能是上岸了，不再摇摆颠簸，加上吃了些东西，体力有所恢复。

谁也没有想到会按下葫芦起来瓢，往往现实生活中会有好事成双，也会有祸不单行，还没等人们从英子娘脱离危险喜悦的气氛中走出来，大太奶奶却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开始出现头晕呕吐大小便失禁，甚至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太奶奶连忙跑过来抱住大太奶奶把她放平，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慌忙问道“大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这时的英子娘也强撑着身体爬到大太奶奶身边大声呼喊着，几个孩子吓得在旁边直哭。直到太爷爷和大太爷爷闻声跑了过来，太爷爷用抢救英子妈的同样手法，用来抢救他的大嫂，过了好一会，口吐白沫和抽搐停止了，但是还是张不开嘴，连水都喂不进去，英子娘趴在地上两只手不停的揉捏着大太奶奶的四肢，太奶奶就按摩头部和搓揉面部希望快点恢复过来，直到后半夜大太奶奶才恢复知觉能够喝点水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时大家才稍微松了口气，留下太爷爷和太奶奶照看着，（因为大太爷爷的责任和压力比谁都重，他要是倒了大家就全完了）其余人都去睡觉。晚风轻轻抚慰着经历了两天颠沛流离的人们，这种短暂的平稳和安宁对于疲惫不堪的逃荒者来说是何等的珍贵。一直到天色大亮，大家全部暴露在耀眼的阳光下，大部分人还贪婪在梦中的惬意中，也许是害怕想起昨日的咆哮巨浪，也许是在睡梦中寻找故乡记忆中的那点甜蜜。

当大家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大太奶奶始终昏昏欲睡，没有醒来，太奶奶和两个姑奶奶大声哭喊着，大太奶奶在一片哭喊声中慢慢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对周围人说“我没事，就是睁不开眼睛，睡一会就好了”这样大太爷爷和太爷爷商量一下决定在这里耽误一天，等大太奶奶好一些再走，这期间全部人员的吃喝都由刘家承担，所谓的承担也就是一天每人三碗水一个馍一张煎饼。因为是船家造成的延误，所以由船家提供食物也是应该的。一直到下午大太奶奶始终没见好转，大家都开始紧张起来，远离陆地，最近的陆地就是原路返回，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时间，你可能要问“来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就两天多，回去怎么要这么久，其实这就是风和帆的作用，往关东方向是顺风，往回走则是逆风，必须落帆靠人力划行，所以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凡是能做的都做了，大太奶奶的情况越来越糟，整个行程也因此耽误了三天，大太奶奶还是没能熬过去第三天，在这天的下午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大太奶奶娘家姓唐，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由于性格豪爽又好抱打不平，小的时候见到两个弟弟欺负比他们小的妹妹时，总会帮着妹妹打两个弟弟，她的父亲给起了个外号叫“二虎”别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要裹脚，她受不了这份苦就把裹脚布你裹一次我撕掉一次，多次反复以后，家长也就放弃了对三寸金莲的追求，她也就成了当时少有的大脚女孩。

等她长大后已经脱落成远近闻名的大脚美女，但性格上没有太大的改变，曾因弟弟被地痞流氓欺负，她用菜刀差点把流氓砍死，从此在方园几十里名声大噪，没有人敢惹，更没人敢娶，直到大太爷爷从太平天国天津战败逃回以后，唐家主动上门提亲，虽然大太爷爷也有耳闻，当听二太爷爷说唐家老二长的漂亮，不能说百里挑一，也得说是十里独秀。就是性格直了些，心眼特别好使，曾有一个老太太带着个小孩讨饭经过唐家，被大太奶奶的妈妈赶走，没走多远，大太奶奶把家里为午饭准备的馍全部包起来，趁娘不注意偷偷的追了出去，送给了这要饭的一老一少，不但如此，看到老太太和孩子都光着脚，还把自己的鞋脱下来送给了老人，自己光着脚丫子回到家，为此不但被打，还付出了三个月不准穿鞋的代价。没听到这段故事前，大太爷爷对大太奶奶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当听到她的传奇故事后反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马上同意了这门亲事，由于太爷爷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大哥作主，再跟母亲商量一下也就可以了，很快过了财礼，就把大太奶奶娶回了家。

唐家世代以捕鱼为生，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正因为如此大太爷爷才会选择打渔这个行当。自从嫁给了大太爷爷，在外面风风火火的脾气并没有改变多少，但是在大太爷爷面前简直就是一个温柔的小绵羊，大太爷爷的面部表情就是她每天的晴雨表，时刻看着脸色行事，大太爷爷话不多，也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想法，只要面露悦色，大太奶奶就会有说有笑，灿烂的笑容会整天绽放，只要丈夫不在身边马上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大大咧咧直来直往，谁家有事都会去帮忙，特别是谁家丈夫打了婆娘，她准会去帮助女方找丈夫论理，久而久之在刘姓居多的屯子里得到了大伙的认可，也成了附近村屯的妇女领袖，逐渐二虎的外号被人淡忘，刘家大奶奶的名号响了起来。大太爷爷整天出海打渔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家里的老太太让儿媳侍奉的舒舒服服也就坐享其成到也清闲，也就由着她了。

老二老三娶媳妇也全由她一手操办，而且三个妯娌之间虽然在同一屋檐下却相处的非常融洽，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纠纷。直到家里老太太过世，才由大太爷爷做主分家另过，太爷爷在太平军带回的银子也就派上了用场，大太爷爷买船花的银子也是从这里出的，这几年在一起生活劳做也有不少收益，大太爷爷只要了两条船和靠海边的房子，其它东西什么也不要，土地和坡上的房子老二老三各分四间，剩余的银子老二分的少一点，太爷爷多一些，原因是孩子多，另外也是太爷冒着生命危险拼了命带回来的，这样分配谁也没提出什么意见，一团和气的分了家，说是分家了，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基本上都赖在大嫂这里蹭吃蹭喝，有时来晚了，大嫂会大着嗓门喊“饭都凉了，还在家抱窝呢？”大哥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是乐在其中，庆幸自己娶了个好婆姨，后来接连生了三个女儿，总觉得对不起大太爷爷，每每提到此事，大太爷爷都会安慰她说“你看老二老三家儿子都多，老三家就五个，跟咱自己的不一样吗？别把这个当个事，想儿子就把老三家的三儿过继过来，也可以招个上门女婿”虽然如此大太奶奶还是感觉落威不少，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多了，反而对太爷爷家的五个小子更好了，甚至超过自己的三个女儿。

如果不是跟着我的太爷爷一起去关东，就绝不会把命丢在这茫茫大海中的荒岛之上。

大家悲痛欲绝，哭天喊地也唤不来大太奶奶的一声应允，大太奶奶家的三女儿跟我姑奶同岁，要小几个月所以都叫她四妮子，而姑奶也就成三妮子，四妮子更是哭的死去活来，紧紧的抱住母亲怎么也不肯撒手，就连从不流泪的太爷爷都掩面痛哭，更不要说把他视为己出爷爷姐弟六个了，爷爷加上两个哥哥只要闯了祸都会跑到大太奶奶的身边寻求避护，哪怕你犯了再大的错误，她都会无原则的保护你。所以个个哭的感天动地不能自己。哭得最惨的当属英子娘了，几次背过气去，一边哭嘴里还念叨着“该死的应该是俺，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呀，你是俺们娘俩儿的大恩人那，天老爷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呢，怎么不让俺替她走啊”一声未哭满眼呛泪的大太爷爷强忍悲痛对太爷爷说“你安排一下，找一个高点朝家的方向埋了吧”太爷爷转身刚要去找墓地，四妮子说什么也不干了“不能把俺娘自己留在这里，我要和娘在一起，不带娘走就把俺留在这吧，俺要陪着俺娘”大太爷爷一边劝着女儿“船家的规矩，船上是不能载死人的”一边又对太奶奶说“后事全靠你了”太奶奶回到船上，在船仓里找出原本大太奶奶准备带去东北，给全家做棉被和棉衣里子用的白布，让船工扛起一匹到岛上，船工回到岸上了好一会也没见太奶奶上岸，大太爷爷有些慌了，急忙向船上跑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当看到太奶奶正搂着两包棉花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此景，一块赶过来的人也哽咽起来，原来出来前大太奶奶就对太奶奶说“都说关东冷，也不知道冷到什么程度，我多准备些棉花和布，到关东留着等孩子大些的时候做棉衣和被子用，身上的会小，东北又不出棉花别到时候不好买，你家孩子多，管好他们就行了，其它的什么都不要管了，我这就一个丫头也不用我怎么操心，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我呢”所以大小事情，吃的用的全部是大太奶奶准备的，没想到准备的白布在这里给自己用上了，越想越伤心，也是见景生情所以哭起来没完。

太爷在选择墓地的时候同样出现点波折，原本特别乖巧懂事四妮子就像是发怒的小狮子，对着太爷爷怒吼起来“全都怪你，你要是不去破关东俺娘就不能死，是你害死了俺娘，你还俺娘。直到大太爷爷和太奶奶赶了过才拉住四妮子。由于条件所限，不能完全按胶东的传统习俗安葬大太奶奶，但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做好，太奶奶找到几个闯关东婆娘，大伙一起动手把原准备带到东北过冬的新棉衣棉裤稍微改一下，剪掉所有扣子用布条代替，鞋也是用布简单做成的，穿上寿衣，头东脚西仰面朝天平躺在特意从船上卸下的船板上，爷爷披重孝守灵，以儿子身份参与所有长子该作的所有事情，棺木材料没办法解决，只能靠用船上卸下的三块木板，做一个三角形，两头通透，实在不敢再卸了，也只能委屈一下大太奶奶了。全家人一宿没睡为大太奶奶守灵，至从嫁到刘家这二十几年来相濡以沫的坚守着不离不弃，共尊共荣。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晚了，大太爷爷老泪纵横的抚摸着大太奶奶的脸，跪在她的身边，别人怎么也劝不走，拉不开，是啊，风风雨雨，锁事家烦，家长里短从来没用担一点心操一次烦，转眼间天地两隔，我去海的彼岸，你却留在海的中间。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大伙抬起这特殊的棺材来到事先挖好的墓 穴，头朝山东脚指关外，几个船工将船帆升到半帆等待离岛，当棺木入土，哭声一片，（写到此处本应该学学电影电视剧的手法，让地悲天暗，雨泣雷惊来配合一下此时的情节，）但是据四爷后来听太奶奶讲那天还真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当埋完土以摔瓷盆为号，不准回头，不准碰头擦肩直奔上船，以最快的速度起锚满帆驶离海岛，带着悲伤，带着眷恋带着终身的遗憾，波涛起伏的海浪好似大太奶奶的双手，托举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船，渐渐的将它送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