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麻绿油油（抒情散文）

青麻绿油油（抒情散文）

作者/严肃人

小时候，雨水多的年份不少。每当到了秋天，阴雨绵绵，家里的院子里，村外的田间地头，一片片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亭亭玉立的青麻尤其惹人眼目。

这青麻便是庄户人家生产生活常用的制作绳索的不可或缺的材料，许多年以后，每当我看到了青麻便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与青麻结下的不解之缘。

在生产队的时候，套牲口耕地时要用缰绳，运载麦子时要用撸绳，绑麻袋时要用口绳；每个农家院子里，汲水时要用井绳，割草拾柴时要用捆绳，晾晒衣裳要绷绳，钉纳鞋底要用到细麻绳，绳索成了农民生产生活的必需品。如此息息相关的劳动工具，若是都花钱去买，至少在我们家是不允许的，可是这对向来都很有办法的父亲来说，也算不得难事情。

天放晴了，手握镰刀的父亲将自已所钟爱的青麻割来一两捆，一个人背着来到村北的钢管井地，把它放入井旁的水池里，又用石头压在上面，直至青麻完全沉入池底，这才放心地离开。这是完成沤麻任务的初始，就象把麦种刚刚播撒在沃土里，父亲的心里便充满了希望。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已参加工作了，父亲依然持续地做着他非常喜爱的这件事。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在一个晴朗的秋天，到吃晌午饭时候了，父亲令人意外地没有回家。又是到哪快地里看庄稼了?还是捎带着割牛草了？家里人有许多猜想，一等，两等，就是听不见套门响，就是看不见父亲的身影，我那颗焦急的心啊快跳到嗓子眼了。该不会有什么异样吧？我一下就想到了曾发生过的危险，我顾不得多想，也不敢再犹豫，便迈开急匆匆的脚步，走出家门，直奔村外，穿过两边长满比大人还要高的玉米杆的东畛路，边走边望，我多想老人家恰好能从玉米地里走出来，我多想老人家在地头、在杨树下薅草，可是这都是自已的奢望，除了眼前的深厚宁静的玉米地，除了耳边偶尔传来的麻雀叫声，除了脚下这条通往村北的发着白光的土路，丝毫也看不到父亲的踪影。当找漫无目的地离开脚下的大路，顺着田间的一条小路翻过歪北沟，走近那口钢管井时，却十分惊喜地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正在和父亲聊天的王家八叔，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喜出望外的我站在旁边有点发愣，总以为心很细的我，怎么就没想到沤麻这件事呢？我又能说什么呢，只好蹲下来与父亲一起一边剥着麻皮，一边听着两位老人的唠叼。我帮着父亲把剥好的麻皮又放进水池里洗干净，这才带着劳动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向村里走去。父亲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浇水，不违农时，科学生产，向来被社员们称道，“沤麻”这件最拿手的事，他怎么会记不住时间呢？

每逢下雨天不能下地干活的时候，每当到了冬天农闲的时候，从来也闲不住的父亲，便拿出那一团已经洗净晒干被藏起来白里透青的麻皮，拿出那个亲手做的拨条，站在南房里，将麻皮的一头系在拔条的铁钩上，另一头搭在左肩背上，把两手腾出来，左手提着麻皮，右手使劲转动拔条，象母亲用纺车纺线一样，拧绳、缠绳、续麻皮，再转、再拧、再缠，单股的麻绳拧完了，再合成双股的绳，这样，粗细均匀的口绳便有了。

如果要拧制合成粗壮结实的撸绳、井绳，就要拿双股的口绳继使用专业的合绳工具由几个人共同完成。

父亲合绳多选在中午歇晌时进行，那时家里人和邻居都可以来帮忙。合绳的工具并不复杂，一块一米长的长方形木板上装着四个可以转动的铁制手摇柄，每个接柄上都有一个用来系单股绳头的小孔，这木板装在一个可以固定的架子上，此外还有一个木制的葫芦样的分绳器，与分绳器连结的也装一个铁制手摇柄竖起可以在地面滑动的木板架子，主要是用来系绑已合成的绳头。

中午歇晌的时候，也往往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父亲把准备好的四根细麻声醮上水，然后将四根绳的两头分别系在五个摇柄上，固定好架子，拉紧四股绳，装上分绳器。于是，井头根大椿树的浓荫下，南房前的荫凉下，合绳活计在父亲的精心导演下开始了：只见父亲躬身弯腰，右手抓着分绳器，一面吆喝着四个手握摇柄的年轻人，按顺时针方向转动上劲，一面指挥着另一个掌握合绳摇柄的我，按逆时针方向慢慢转动，而自已也慢慢向前移动，当父亲走到那四个年轻人跟前的时候，就象过年时搓好的麻花一样，瓷实密集均匀的撸绳也就合成了，每当此时，我都能看到父亲伸了伸酸困的腰，拿着那条崭新的麻绳，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如今，这些曾经深深地刻在我心底的一幅幅画面，常常占据了我的思想，涌现在我的眼前，我刻意地再度把它铺展开来，不只是为了回忆过去，更不是为了再现往日清苦的生活，而是想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路，在父亲的身上所折射出来的对生活的深深地眷恋和热爱，是广大农民为改变沉重的的生活所表现出来坚韧掘强的性格以及为了生存所炼就的闪烁着智慧光华的过硬本领。

睹物思人，思念极了，秋雨、青麻，也便入诗、入画、入歌，长久地在脑海里翻腾，在耳畔回荡：

绵绵秋雨何须休，

棵棵青麻绿油油；

拨条飞转影依旧，

系天长绳胸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