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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渔 父》翻译
“渔父”为一捕鱼的老人,这里用作篇名。篇文通过“渔父”对孔子的批评,指斥儒家的思想,并借此阐述了“持守其真”、还归自然的主张。
全文写了孔子见到渔父以及和渔父对话的全过程。首先是渔父跟孔子的弟子子路、子贡谈话,批评孔子“性服忠信、身形仁义”、“饰礼乐、选人伦”,都是“苦心劳形以危其真”。接着写孔子见到渔父,受到渔父的直接批评,指出他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乃是“八疵”、“四患”的行为;应该各安其位,才是最好的治理。接下去又进一步写渔父向孔子提出“真”;所谓真,就是“受于天”,主张“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最后写孔子对渔父的谦恭和崇敬的心情。
本篇历来也多有指责,认为是伪作,但本篇的思想跟庄子一贯的主张还是有相通之处,对儒家的指责不如《胠箧》、《盗跖》那么直接、激烈,守真和受于天的思想也与内篇的观点相一致,而且渔父本身就是一隐道者的形象,因而仍应看作是庄派学说的后学之作。
孔子游于缁帷之林(1),休坐乎杏坛之上(2)。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3),下船而来,须眉交白(4),被发揄袂(5),行原以上(6),距陆而止(7),左手据膝(8),右手持颐以听(9)。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
客指孔子曰(10):“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11)。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12)?”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13);身行仁义,饰礼乐(14),选人伦(15),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16),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17):“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18);苦心劳形以危其真(19)。呜呼,远哉其分于道也(20)!”
孔子游观来到名叫缁帷的树林,坐在长有许多杏树的土坛上休息。弟子们在一旁读书,孔子在弹琴吟唱。曲子还未奏完一半,有个捕鱼的老人下船而来,胡须和眉毛全都白了,披着头发扬起衣袖,沿着河岸而上,来到一处高而平的地方便停下脚步,左手抱着膝盖,右手托起下巴听孔子弹琴吟唱。曲子终了渔父用手招唤子贡、子路,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渔父指着孔子说:“他是干什么的?”子路回答说:“他是鲁国的君子。”渔父问孔子的姓氏。子路回答:“姓孔”。渔父说:“孔氏钻研并精通什么学问?”子路还未作答,子贡说:“孔氏这个人,心性敬奉忠信,亲身实践仁义,修治礼乐规范,排定人伦关系,对上来说竭尽忠心于国君,对下而言施行教化于百姓,打算用这样的办法造福于天下。这就是孔氏钻研精习的事业。”渔父又问道:“孔氏是拥有国土的君主吗?”子贡说:“不是”。渔父接着问道:“是王侯的辅臣吗?”子贡说:“也不是”。渔父于是笑着背转身去,边走边说道:“孔氏讲仁真可说是仁了,不过恐怕其自身终究不能免于祸患;真是折磨心性劳累身形而危害了他自己的自然本性。唉,他离大道也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至于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1),顾见孔子(2),还乡而立(3)。孔子反走(4),再拜而进。
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5),丘不肖(6),未知所谓,窃待于下风(7),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8)!”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学,以至于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教,敢不虚心!”
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9)。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10),乃无所陵(11)。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12),妻妾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13),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14),爵禄不持,大夫之忧也;延无忠臣,国家昏乱(15),工技不巧,贡职不美(16),春秋后伦(17),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寒暑不时,以伤庶物(18),诸侯暴乱,擅相攘伐(19),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匿(20),人伦不饬(21),百姓淫乱,天子有司之忧也(22)。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势而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饰礼乐(23),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乎(24)!”
“且人有八疵(25),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摠(26);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27);希意道言(28),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29);好言人之恶,谓之谗(30);析交离亲(31),谓之贼(32);称誉诈伪以败恶人(33),谓之慝(34);不择善否(35),两容颊适(36),偷拔其所欲(37),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38),变更易常,以挂功名(39),谓之叨(40);专知擅事(41),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很(42);人同于己则可,不同于己,虽善不善,谓之矜(43)。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
子贡回来,把跟渔父的谈话报告给孔子。孔子推开身边的琴站起身来说:“恐怕是位圣人吧!”于是走下杏坛寻找渔父,来到湖泽岸边,渔父正操起船浆撑船而去,回头看见孔子,转过身来面对孔子站着。孔子连连后退,再次行礼上前。
渔父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孔子说:“刚才先生留下话尾而去,我实在是不聪明,不能领受其中的意思,私下在这里等候先生,希望能有幸听到你的谈吐以便最终有助于我!”渔父说:“咦,你实在是好学啊!”孔子又一次行礼后站起身说:“我少小时就努力学习,直到今天,已经六十九岁了,没有能够听到过真理的教诲,怎么敢不虚心请教!”
渔父说:“同类相互汇聚,同声相互应和,这本是自然的道理。请让我说明我的看法从而分析你所从事的活动。你所从事的活动,也就是挤身于尘俗的事务。天子、诸侯、大夫、庶民,这四种人能够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是社会治理的美好境界,四者倘若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社会动乱也就没有比这再大的了。官吏处理好各自的职权,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这就不会出现混乱和侵扰。所以,田地荒芜居室破漏,衣服和食物不充足,赋税不能按时缴纳,妻子侍妾不能和睦,老少失去尊卑的序列,这是普通百姓的忧虑。能力不能胜任职守,本职的工作不能办好,行为不清白,属下玩忽怠惰,功业和美名全不具备,爵位和俸禄不能保持,这是大夫的忧虑。朝廷上没有忠臣,都城的采邑混乱,工艺技术不精巧,敬献的贡品不好,朝觐时落在后面而失去伦次,不能顺和天子的心意,这是诸侯的忧虑。阴阳不和谐,寒暑变化不合时令,以致伤害万物的生长,诸侯暴乱,随意侵扰征战,以致残害百姓,礼乐不合节度,财物穷尽匮乏,人伦关系未能整顿,百姓淫乱,这是天子和主管大臣的忧虑。如今你上无君侯主管的地位而下无大臣经办的官职,却擅自修治礼乐,排定人伦关系,从而教化百姓,不是太多事了吗!
“而且人有八种毛病,事有四种祸患,不可不清醒明察。不是自己职分以内的事也兜着去做,叫做揽;没人理会也说个没完,叫做佞;迎合对方顺引话意,叫做谄;不辨是非巴结奉承,叫做谀;喜欢背地说人坏话,叫做谗;离间故交挑拨亲友,叫做害;称誉伪诈败坏他人,叫做慝;不分善恶美丑,好坏兼容而脸色随应相适,暗暗攫取合于己意的东西,叫做险。有这八种毛病的人,外能迷乱他人,内则伤害自身,因而有道德修养的人不和他们交往,圣明的君主不以他们为臣。所谓四患,喜欢管理国家大事,随意变更常规常态,用以钓取功名,称作贪得无厌;自恃聪明专行独断,侵害他人刚愎自用,称作利欲薰心;知过不改,听到劝说却越错越多,称作犟头犟脑;跟自己相同就认可,跟自己不同即使是好的也认为不好,称作自负矜夸。这就是四种祸患。能够清除八种毛病,不再推行四种祸患,方才可以教育。”
孔子愀然而叹(1),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鲁(2),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围于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3)?”客凄然变容曰:“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4),举足愈数而迹愈多(5),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6)。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7)。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8),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9),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于不免矣(10)。谨修而身(11),谨守其真(12),还以物与人(13),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14),不亦外乎(15)!”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16)。其用于人理也(17),事亲则慈孝(18),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19);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20);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21),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22),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于俗(23),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24)!”
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25)。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26),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27),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28)。”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29),至于妙道(30);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31)。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32),延缘苇间(33)。
孔子凄凉悲伤地长声叹息,再次行礼后站起身来,说:“我在鲁国两次受到冷遇,在卫国被铲削掉所有的足迹,在宋国遭受砍掉坐荫之树的羞辱,又被久久围困在陈国、蔡国之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过失,遭到这样四次诋毁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渔父悲悯地改变面容说:“你实在是难于醒悟啊!有人害怕自己的身影、厌恶自己的足迹,想要避离而逃跑开去,举步越频繁足迹就越多,跑得越来越快而影子却总不离身,自以为还跑得慢了,于是快速奔跑而不休止,终于用尽力气而死去。不懂得停留在阴暗处就会使影子自然消失,停留在静止状态就会使足迹不复存在,这也实在是太愚蠢了!你仔细推究仁义的道理,考察事物同异的区别,观察动静的变化,掌握取舍的分寸,疏通好恶的情感,调谐喜怒的节度,却几乎不能免于灾祸。认真修养你的身心,谨慎地保持你的真性,把身外之物还与他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拘系和累赘了。如今你不修养自身反而要求他人,这不是本末颠倒了吗?”
孔子凄凉悲伤地说:“请问什么叫做真?”渔父回答:“所谓真,就是精诚的极点。不精不诚,不能感动人。所以,勉强啼哭的人虽然外表悲痛其实并不哀伤,勉强发怒的人虽然外表严厉其实并不威严,勉强亲热的人虽然笑容满面其实并不和善。真正的悲痛没有哭声而哀伤,真正的怒气未曾发作而威严,真正的亲热未曾含笑而和善。自然的真性存在于内心,神情的表露流于外在,这就是看重真情本性的原因。将上述道理用于人伦关系,侍奉双亲就会慈善孝顺,辅助国君就会忠贞不渝,饮酒就会舒心乐意,居丧就会悲痛哀伤。忠贞以建功为主旨,饮酒以欢乐为主旨,居丧以致哀为主旨,侍奉双亲以适意为主旨。功业与成就目的在于达到圆满美好,因而不必拘于一个轨迹;侍奉双亲目的在于达到适意,因而不必考虑使用什么方法;饮酒目的在于达到欢乐,没有必要选用就餐的器具;居丧目的在于致以哀伤,不必过问规范礼仪。礼仪,是世俗人的行为;纯真,却是禀受于自然,出自自然因而也就不可改变。所以圣哲的人总是效法自然看重本真,不受世俗的拘系。愚昧的人则刚好与此相反。不能效法自然而忧虑世人,不知道珍惜真情本性,庸庸碌碌地在流俗中承受着变化,因此总是不知满足。可惜啊,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孔子又一次深深行礼后站起身来,说:“如今我孔丘有幸能遇上先生,好像苍天特别宠幸于我似的。先生不以此为羞辱并把我当作弟子一样看待,而且还亲自教导我。我冒昧地打听先生的住处,请求借此受业于门下而最终学完大道。”渔父说:“我听说,可以迷途知返的人就与之交往,直至领悟玄妙的大道;不能迷途知返的人,不会真正懂得大道,谨慎小心地不要与他们结交,自身也就不会招来祸殃。你自己勉励吧!我得离开你了!我得离开你了!”于是撑船离开孔子,缓缓地顺着芦苇丛中的水道划船而去。
颜渊还车,子路授绥(1),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2)。
子路旁车而问曰(3):“由得为役久矣(4),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5),夫子犹有倨敖之容(6)。今渔父杖拏逆立(7),而夫子曲要磬折(8),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人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9):“甚矣由之难化也!湛于礼仪有间矣(10),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11)。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12),下人不精(13),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14)。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15),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颜渊掉转车头,子路递过拉着上车的绳索,孔子看定渔父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直到水波平定,听不见桨声方才登上车子。
子路依傍着车子而问道:“我能够为先生服务已经很久了,不曾看见先生对人如此谦恭尊敬。大国的诸侯,小国的国君,见到先生历来都是平等相待,先生还免不了流露出傲慢的神情。如今渔父手拿船桨对面而站,先生却像石磬一样弯腰鞠躬,听了渔父的话一再行礼后再作回答,恐怕是太过分了吧?弟子们都认为先生的态度不同于往常,一个捕鱼的人怎么能够获得如此厚爱呢?”孔子的伏身在车前的横木上叹息说:“你实在是难于教化啊!你沉湎于礼义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粗野卑下的心态时至今日也未能除去。上前来,我对你说!大凡遇到长辈而不恭敬,就是失礼;见到贤人而不尊重,就是不仁。他倘若不是一个道德修养臻于完善的人,也就不能使人自感谦卑低下,对人谦恭卑下却不至精至诚,定然不能保持本真,所以久久伤害身体。真是可惜啊!不能见贤思齐对于人们来说,祸害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而你子路却偏偏就有这一毛病。况且大道,是万物产生的根源,各种物类失去了道就会死亡,获得了道便会成功。所以大道之所在,圣人就尊崇。如今渔父对于大道,可以说是已有体悟,我怎么能不尊敬他呢?”
《庄子.渔父》翻译
《庄子·渔 父》翻译
【题解】
“渔父”为一捕鱼的老人,这里用作篇名。篇文通过“渔父”对孔子的批评,指斥儒家的思想,并借此阐述了“持守其真”、还归自然的主张。
全文写了孔子见到渔父以及和渔父对话的全过程。首先是渔父跟孔子的弟子子路、子贡谈话,批评孔子“性服忠信、身形仁义”、“饰礼乐、选人伦”,都是“苦心劳形以危其真”。接着写孔子见到渔父,受到渔父的直接批评,指出他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乃是“八疵”、“四患”的行为;应该各安其位,才是最好的治理。接下去又进一步写渔父向孔子提出“真”;所谓真,就是“受于天”,主张“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最后写孔子对渔父的谦恭和崇敬的心情。
本篇历来也多有指责,认为是伪作,但本篇的思想跟庄子一贯的主张还是有相通之处,对儒家的指责不如《胠箧》、《盗跖》那么直接、激烈,守真和受于天的思想也与内篇的观点相一致,而且渔父本身就是一隐道者的形象,因而仍应看作是庄派学说的后学之作。
【原文】
孔子游于缁帷之林(1),休坐乎杏坛之上(2)。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3),下船而来,须眉交白(4),被发揄袂(5),行原以上(6),距陆而止(7),左手据膝(8),右手持颐以听(9)。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
客指孔子曰(10):“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11)。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12)?”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13);身行仁义,饰礼乐(14),选人伦(15),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16),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17):“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18);苦心劳形以危其真(19)。呜呼,远哉其分于道也(20)!”
【译文】
孔子游观来到名叫缁帷的树林,坐在长有许多杏树的土坛上休息。弟子们在一旁读书,孔子在弹琴吟唱。曲子还未奏完一半,有个捕鱼的老人下船而来,胡须和眉毛全都白了,披着头发扬起衣袖,沿着河岸而上,来到一处高而平的地方便停下脚步,左手抱着膝盖,右手托起下巴听孔子弹琴吟唱。曲子终了渔父用手招唤子贡、子路,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渔父指着孔子说:“他是干什么的?”子路回答说:“他是鲁国的君子。”渔父问孔子的姓氏。子路回答:“姓孔”。渔父说:“孔氏钻研并精通什么学问?”子路还未作答,子贡说:“孔氏这个人,心性敬奉忠信,亲身实践仁义,修治礼乐规范,排定人伦关系,对上来说竭尽忠心于国君,对下而言施行教化于百姓,打算用这样的办法造福于天下。这就是孔氏钻研精习的事业。”渔父又问道:“孔氏是拥有国土的君主吗?”子贡说:“不是”。渔父接着问道:“是王侯的辅臣吗?”子贡说:“也不是”。渔父于是笑着背转身去,边走边说道:“孔氏讲仁真可说是仁了,不过恐怕其自身终究不能免于祸患;真是折磨心性劳累身形而危害了他自己的自然本性。唉,他离大道也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原文】
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至于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1),顾见孔子(2),还乡而立(3)。孔子反走(4),再拜而进。
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5),丘不肖(6),未知所谓,窃待于下风(7),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8)!”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学,以至于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教,敢不虚心!”
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9)。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10),乃无所陵(11)。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12),妻妾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13),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14),爵禄不持,大夫之忧也;延无忠臣,国家昏乱(15),工技不巧,贡职不美(16),春秋后伦(17),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寒暑不时,以伤庶物(18),诸侯暴乱,擅相攘伐(19),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匿(20),人伦不饬(21),百姓淫乱,天子有司之忧也(22)。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势而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饰礼乐(23),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乎(24)!”
“且人有八疵(25),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摠(26);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27);希意道言(28),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29);好言人之恶,谓之谗(30);析交离亲(31),谓之贼(32);称誉诈伪以败恶人(33),谓之慝(34);不择善否(35),两容颊适(36),偷拔其所欲(37),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38),变更易常,以挂功名(39),谓之叨(40);专知擅事(41),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很(42);人同于己则可,不同于己,虽善不善,谓之矜(43)。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
【译文】
子贡回来,把跟渔父的谈话报告给孔子。孔子推开身边的琴站起身来说:“恐怕是位圣人吧!”于是走下杏坛寻找渔父,来到湖泽岸边,渔父正操起船浆撑船而去,回头看见孔子,转过身来面对孔子站着。孔子连连后退,再次行礼上前。
渔父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孔子说:“刚才先生留下话尾而去,我实在是不聪明,不能领受其中的意思,私下在这里等候先生,希望能有幸听到你的谈吐以便最终有助于我!”渔父说:“咦,你实在是好学啊!”孔子又一次行礼后站起身说:“我少小时就努力学习,直到今天,已经六十九岁了,没有能够听到过真理的教诲,怎么敢不虚心请教!”
渔父说:“同类相互汇聚,同声相互应和,这本是自然的道理。请让我说明我的看法从而分析你所从事的活动。你所从事的活动,也就是挤身于尘俗的事务。天子、诸侯、大夫、庶民,这四种人能够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是社会治理的美好境界,四者倘若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社会动乱也就没有比这再大的了。官吏处理好各自的职权,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这就不会出现混乱和侵扰。所以,田地荒芜居室破漏,衣服和食物不充足,赋税不能按时缴纳,妻子侍妾不能和睦,老少失去尊卑的序列,这是普通百姓的忧虑。能力不能胜任职守,本职的工作不能办好,行为不清白,属下玩忽怠惰,功业和美名全不具备,爵位和俸禄不能保持,这是大夫的忧虑。朝廷上没有忠臣,都城的采邑混乱,工艺技术不精巧,敬献的贡品不好,朝觐时落在后面而失去伦次,不能顺和天子的心意,这是诸侯的忧虑。阴阳不和谐,寒暑变化不合时令,以致伤害万物的生长,诸侯暴乱,随意侵扰征战,以致残害百姓,礼乐不合节度,财物穷尽匮乏,人伦关系未能整顿,百姓淫乱,这是天子和主管大臣的忧虑。如今你上无君侯主管的地位而下无大臣经办的官职,却擅自修治礼乐,排定人伦关系,从而教化百姓,不是太多事了吗!
“而且人有八种毛病,事有四种祸患,不可不清醒明察。不是自己职分以内的事也兜着去做,叫做揽;没人理会也说个没完,叫做佞;迎合对方顺引话意,叫做谄;不辨是非巴结奉承,叫做谀;喜欢背地说人坏话,叫做谗;离间故交挑拨亲友,叫做害;称誉伪诈败坏他人,叫做慝;不分善恶美丑,好坏兼容而脸色随应相适,暗暗攫取合于己意的东西,叫做险。有这八种毛病的人,外能迷乱他人,内则伤害自身,因而有道德修养的人不和他们交往,圣明的君主不以他们为臣。所谓四患,喜欢管理国家大事,随意变更常规常态,用以钓取功名,称作贪得无厌;自恃聪明专行独断,侵害他人刚愎自用,称作利欲薰心;知过不改,听到劝说却越错越多,称作犟头犟脑;跟自己相同就认可,跟自己不同即使是好的也认为不好,称作自负矜夸。这就是四种祸患。能够清除八种毛病,不再推行四种祸患,方才可以教育。”
【原文】
孔子愀然而叹(1),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鲁(2),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围于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3)?”客凄然变容曰:“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4),举足愈数而迹愈多(5),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6)。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7)。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8),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9),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于不免矣(10)。谨修而身(11),谨守其真(12),还以物与人(13),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14),不亦外乎(15)!”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16)。其用于人理也(17),事亲则慈孝(18),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19);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20);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21),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22),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于俗(23),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24)!”
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25)。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26),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27),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28)。”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29),至于妙道(30);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31)。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32),延缘苇间(33)。
【译文】孔子凄凉悲伤地长声叹息,再次行礼后站起身来,说:“我在鲁国两次受到冷遇,在卫国被铲削掉所有的足迹,在宋国遭受砍掉坐荫之树的羞辱,又被久久围困在陈国、蔡国之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过失,遭到这样四次诋毁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渔父悲悯地改变面容说:“你实在是难于醒悟啊!有人害怕自己的身影、厌恶自己的足迹,想要避离而逃跑开去,举步越频繁足迹就越多,跑得越来越快而影子却总不离身,自以为还跑得慢了,于是快速奔跑而不休止,终于用尽力气而死去。不懂得停留在阴暗处就会使影子自然消失,停留在静止状态就会使足迹不复存在,这也实在是太愚蠢了!你仔细推究仁义的道理,考察事物同异的区别,观察动静的变化,掌握取舍的分寸,疏通好恶的情感,调谐喜怒的节度,却几乎不能免于灾祸。认真修养你的身心,谨慎地保持你的真性,把身外之物还与他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拘系和累赘了。如今你不修养自身反而要求他人,这不是本末颠倒了吗?”
孔子凄凉悲伤地说:“请问什么叫做真?”渔父回答:“所谓真,就是精诚的极点。不精不诚,不能感动人。所以,勉强啼哭的人虽然外表悲痛其实并不哀伤,勉强发怒的人虽然外表严厉其实并不威严,勉强亲热的人虽然笑容满面其实并不和善。真正的悲痛没有哭声而哀伤,真正的怒气未曾发作而威严,真正的亲热未曾含笑而和善。自然的真性存在于内心,神情的表露流于外在,这就是看重真情本性的原因。将上述道理用于人伦关系,侍奉双亲就会慈善孝顺,辅助国君就会忠贞不渝,饮酒就会舒心乐意,居丧就会悲痛哀伤。忠贞以建功为主旨,饮酒以欢乐为主旨,居丧以致哀为主旨,侍奉双亲以适意为主旨。功业与成就目的在于达到圆满美好,因而不必拘于一个轨迹;侍奉双亲目的在于达到适意,因而不必考虑使用什么方法;饮酒目的在于达到欢乐,没有必要选用就餐的器具;居丧目的在于致以哀伤,不必过问规范礼仪。礼仪,是世俗人的行为;纯真,却是禀受于自然,出自自然因而也就不可改变。所以圣哲的人总是效法自然看重本真,不受世俗的拘系。愚昧的人则刚好与此相反。不能效法自然而忧虑世人,不知道珍惜真情本性,庸庸碌碌地在流俗中承受着变化,因此总是不知满足。可惜啊,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孔子又一次深深行礼后站起身来,说:“如今我孔丘有幸能遇上先生,好像苍天特别宠幸于我似的。先生不以此为羞辱并把我当作弟子一样看待,而且还亲自教导我。我冒昧地打听先生的住处,请求借此受业于门下而最终学完大道。”渔父说:“我听说,可以迷途知返的人就与之交往,直至领悟玄妙的大道;不能迷途知返的人,不会真正懂得大道,谨慎小心地不要与他们结交,自身也就不会招来祸殃。你自己勉励吧!我得离开你了!我得离开你了!”于是撑船离开孔子,缓缓地顺着芦苇丛中的水道划船而去。
【原文】
颜渊还车,子路授绥(1),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2)。
子路旁车而问曰(3):“由得为役久矣(4),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5),夫子犹有倨敖之容(6)。今渔父杖拏逆立(7),而夫子曲要磬折(8),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人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9):“甚矣由之难化也!湛于礼仪有间矣(10),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11)。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12),下人不精(13),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14)。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15),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译文】
颜渊掉转车头,子路递过拉着上车的绳索,孔子看定渔父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直到水波平定,听不见桨声方才登上车子。
子路依傍着车子而问道:“我能够为先生服务已经很久了,不曾看见先生对人如此谦恭尊敬。大国的诸侯,小国的国君,见到先生历来都是平等相待,先生还免不了流露出傲慢的神情。如今渔父手拿船桨对面而站,先生却像石磬一样弯腰鞠躬,听了渔父的话一再行礼后再作回答,恐怕是太过分了吧?弟子们都认为先生的态度不同于往常,一个捕鱼的人怎么能够获得如此厚爱呢?”孔子的伏身在车前的横木上叹息说:“你实在是难于教化啊!你沉湎于礼义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粗野卑下的心态时至今日也未能除去。上前来,我对你说!大凡遇到长辈而不恭敬,就是失礼;见到贤人而不尊重,就是不仁。他倘若不是一个道德修养臻于完善的人,也就不能使人自感谦卑低下,对人谦恭卑下却不至精至诚,定然不能保持本真,所以久久伤害身体。真是可惜啊!不能见贤思齐对于人们来说,祸害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而你子路却偏偏就有这一毛病。况且大道,是万物产生的根源,各种物类失去了道就会死亡,获得了道便会成功。所以大道之所在,圣人就尊崇。如今渔父对于大道,可以说是已有体悟,我怎么能不尊敬他呢?”
翻译 庄周《庄子·渔父》中的一句话
原文
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
子路旁车而问曰:“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夫子犹有倨敖之容。今渔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人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甚矣由之难化也!湛于礼仪有间矣,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译文
颜渊掉转车头,子路递过拉着上车的绳索,孔子看定渔父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直到水波平定,听不见桨声方才登上车子。
子路依傍着车子而问道:“我能够为先生服务已经很久了,不曾看见先生对人如此谦恭尊敬。大国的诸侯,小国的国君,见到先生历来都是平等相待,先生还免不了流露出傲慢的神情。如今渔父手拿船桨对面而站,先生却像石磬一样弯腰鞠躬,听了渔父的话一再行礼后再作回答,恐怕是太过分了吧?弟子们都认为先生的态度不同于往常,一个捕鱼的人怎么能够获得如此厚爱呢?”孔子的伏身在车前的横木上叹息说:“你实在是难于教化啊!你沉湎于礼义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粗野卑下的心态时至今日也未能除去。上前来,我对你说!大凡遇到长辈而不恭敬,就是失礼;见到贤人而不尊重,就是不仁。他倘若不是一个道德修养臻于完善的人,也就不能使人自感谦卑低下,对人谦恭卑下却不至精至诚,定然不能保持本真,所以久久伤害身体。真是可惜啊!不能见贤思齐对于人们来说,祸害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而你子路却偏偏就有这一毛病。况且大道,是万物产生的根源,各种物类失去了道就会死亡,获得了道便会成功。所以大道之所在,圣人就尊崇。如今渔父对于大道,可以说是已有体悟,我怎么能不尊敬他呢?”
楚辞 渔父 译文
渔 父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译 文
屈原被放逐以后,来往於江潭之间,在水边且走且叹息,看起来憔悴枯瘦,一副病态愁容。渔夫看到了就问他:「你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什麼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呢?」屈原回答说:「全天下的人都污浊了,只有我是清白的,所有的人都昏醉了,只有我是清醒的。所以就被放逐了。」渔夫说:「一个才德兼备的人是不会执著拘泥於外物的,而且能够配合时局转变作为。全天下都污浊了,为什麼不跟著同流合污呢?所有人都昏醉了,为什麼不跟著饮酒享乐呢?为什麼要思虑得那麼深远,表现得那麼清高,而使自己遭到放逐呢?」屈原回答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把帽子拍乾净才戴上;刚洗过澡的人,一定要把衣服抖乾净才穿上。怎麼可以用洁净的身体去承受污秽的东西呢?宁可投身到湘江的流水中,葬身在江中的鱼肚里;怎麼可以用清白的人格,去蒙受人世间的尘土呢?」渔夫微微一笑,敲击著船板要离开了,一面唱著歌说:「沧浪的水清澈的话啊,可用来洗我的帽带,沧浪的水污浊的话啊,可用来洗我的双脚!」然后就离去了,不再和屈原说话。
注:「沧浪之歌」复见於《孟子.离娄》,讲述孔子听孺子唱出沧浪之歌,便引之以告诫 弟子,明白儒者自取(自由选择)之道。水清只是清水,水浊仅是浊流,濯缨濯足皆凭自决 ,但这是逆解发挥,若顺取发挥,应是渔父诵歌之意,劝儒者改行道家之路:说「众人皆醉 我独醒」,应有倒过来说「众人皆醒我独醉」之胸襟;由是随波逐浪 ,或能潜移默化,纵无前景,也乐得逍遥(此逍遥自当与个人快乐或缩头乌龟式的安逸详细 分辨)。]
出自:楚辞
翻译《楚辞.渔父》
诗文赏鉴——《楚辞·渔父》并译 [原文]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身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译文] 屈原被放逐后,在四海间流浪,在湖边一路吟唱,面色憔悴,神情枯槁。(湖上的)渔父见了,问道:“你不就是那位三闾大夫么?怎么竟成了这般模样?” 屈原道:“普天下都混浊,只有我还清白;所有人都醉了,只有我还醒着。所以被君王流放啊。” 渔父道:“真正贤明的圣人不会拘泥于一事一物,而能随世情流转而相应地改变。世上的人都混浊,你何不也一起扬泥荡波?所有人都醉了,你何不也跟着吃糟喝酒?为什么要想得那么深远,凌驾于平庸的世人之上,使得自己被放逐呢?” 屈原道:“我听说:刚洗头的人一定会弹去帽子上的浮尘,刚洗澡的人一定会抖去衣服上的尘土。怎么能让自己的清白之身,受到外界的龌龊感染?我宁愿将此身投入湘水,葬身于江中的鱼腹之内,却怎能让洁净光明的纯白之质,蒙上世俗的尘埃?” 渔父微微一笑,拍打着船桨离去,口中唱道:“(湖上的)碧波清清,可以洗我的帽缨;(湖上的)碧波混浊,可以洗我的双足。”就这样唱着歌远去,不再与屈原说什么了。 [按] 淈(音gu3):淈,水出貌。枻(音yi4):桨。歠:歠饮,上钏拙反。《说文》:歠,饮也。从省声也。醨(音li2):薄酒。濯(音zhuo2):洗。
渔夫的翻译
渔夫
fisherman
或fisher
fisherman ['fiʃəmən]
n. 渔夫;渔人
[ 复数fishermen ]
fisher ['fiʃə]
n. 渔夫;渔船;食鱼貂
例句
1.The fisherman is netting the river .
那位渔夫正在河里布网。
2.The drowning child was saved by a fisher.
那个溺水的小孩被一个渔夫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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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翻译成汉语)
如今被抛弃在这荒僻的永州,连农民、渔夫经过这个方也轻视它。出自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中的《钴鉧潭西小丘记》
屈原《渔夫》古文翻译
渔父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
行吟泽畔,颜色憔悴,
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酾?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译文
屈原满腹愁容说道:"整个世道都是污浊的,切只有我一个人是清白的,众人都喝醉了,却只有我是清醒的,因此被放逐."
渔夫劝告道:"凡聪明的人都不受外界的拘束,他能够随着世俗的变化而变化,整个社会都是污浊的,为什么不随波逐流而助波推澜呢?众人都喝醉了,为什么不一起吃那酒糟~喝那薄酒呢?为什么要保持美玉般的高尚才德,却使自己被放逐呢?"
面对渔夫的话,屈原苦笑着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新者比浴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作为人,谁又能让自己洁白的身体蒙受尘垢的污染呢?宁愿跳进那长流的江水,葬身在江鱼腹之中又怎能让春节的品德去蒙受世俗尘垢的污染呢?"
最后,屈原怀石沉江!
屈原投江后,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涌到汨罗江边去凭吊屈原,渔夫们撑起船只,在江上来回打捞他的尸身。
渔夫的思想是大众化的,即明哲保身,庸碌处事。
而屈原则是英雄式的,理想主义式的,他想要力挽狂澜,救国救民,如果做不到也要保持自己的节操,永不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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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追寻真理(真知)方面,前方的道路还很漫长,但我将百折不挠,不遗余力地(上天下地)去追求和探索。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我揩拭着辛酸的眼泪,声声长叹,哀叹人生的航道充满了艰辛。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些都是我内心之所珍爱,叫我死九次我也绝不改悔!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
想到树上黄叶纷纷飘零,我害怕美人啊,您头上也添上丝丝霜鬓!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
清晨,我浴着晨曦去拔取坡上的木兰,傍晚,我背着夕阳在洲畔采摘宿莽来润德润身。
6 离骚
习题精选
(一)
阅读《渔父》完成后面的练习。
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浑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浑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波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1.对于“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原因,屈原和渔父的看法分别是什么?
屈原:
渔父:
2.屈原以“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说明
3.渔父以“沧浪之水”的比喻,说明
4.对屈原和渔父的一番对话,你的看法是
5.对文中语句的理解不当的两项是( )
A.“颜色”、“形容”都是古今异义
B.“何故”、“是以”两个短语在词序上特点相同
C.“于物”、“见放”中“于”“见”都表被动
D.文中两个“乎”,在意义用法不相同
E.“察察”、“汶汶”、“皎皎”三个叠词,在句中所充当的成分不全相同
参考答案:
1、举世浑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 凝滞于物不能与世推移
2、人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稳
3、人不能凝滞于物,而应与世推移。
4、答案略
5、B、E
(二)
(1)下列有关文学常识的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A.屈原是我国战国时期的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他曾担任过楚国的左徒和三闾大夫。
B.《楚辞》是屈原的诗歌总集,由西汉刘向编辑,东汉王逸作章句。
C.《离骚》是《楚辞》中的代表作品,共三百七十多句,是我国古代最长的抒情诗。
触 D.后世将一种运用楚地的诗歌形式、方言声韵,描写楚地风土人情,具有浓厚地方色彩的诗体称之为“楚辞体”或“骚体”。
(2)为下列加下划线的词注音并写出它的意义
①既替余以蕙纕( )兮 ②又申之以揽茝( ) ③集芙蓉以为裳( )
④高余冠之岌岌( )兮 ⑤謇朝谇( )而夕替 ⑥宁溘( )死以流亡兮
⑦余虽好修姱( )以鞿羁兮 ⑧ 岂余心之可惩( )
(3)对 “ 宁溘死以流亡兮 余不......更多唯美的句子:www.weimeidejuzi.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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