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那条船
那条船,是河上的精灵。老李用那条船将河东河西连接起来,然后通往不远处的古镇。在日月的轮回中,老李孑然一身。只有那船、那河、远远近近的山,和那些永远的过客,是他的欢乐。有一天,最后一趟乘客离船而去,四周又归于寂寞。一个装得满满的背篼,静静地依在船头。老李揭开遮布,竟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明亮而对世界陌生的眼睛。老李忙打开包被,抱出了这小小的生命。那是怎样一个玲珑剔透的生命啊。老李禁不住用他的胡须轻轻蹭了蹭孩子的小脸。孩子的哭声飞翔在宁静的河面上,让他感到了一生从未有过的快乐。他把一滴水点到孩子的嘴唇上,孩子竟不哭了。这个被遗弃的女婴,老李给她取了名字,叫小鱼儿。老李依旧摆渡,依旧在黄昏清洗船,只是背上多了小女孩。小女孩和船都成了河上的精灵。“老李,谁的孩子?”常有人问。老李笑笑,不答,只撑他的船。也有奶孩子的妇女,把孩子接过去,坐在篷里喂上一口,下船时还给老李。小鱼儿就这么长大着,和水边的植物一起生长。船,因有了女孩而变得格外热闹了。有要过河的来了,小鱼儿便会走到船头迎接,进船里拍拍凳子说,请坐。许多人上船下船总要摸摸小鱼儿的脑袋,亲亲她的小脸,逗逗她。人们都说,每天在这河上,养得很好呢。老李摆渡挣不了多少钱,清汤寡水的日子,却还是想办法常常给小鱼儿开小灶。老李一筷子一筷子把好东西夹给小鱼儿,小鱼儿却趁父亲不注意,又把好吃的偷偷压回父亲碗里。小鱼儿学会了唱歌,学会了用野草和山花编织各种小花篮。她把花篮挂满船舱,让芬芳笼罩着老李的生活。小鱼儿爱美,爱新衣,老李便常常在小鱼儿睡熟后借着星光和月色去捕鱼,去捕捞那些小鱼儿眼中美丽的企盼。后来,河上修起了桥,老李便不再摆渡了,只用他的船打鱼。老李依旧在每一个黄昏里洗他的船,依旧在洗船时听小鱼儿轻轻地唱。成长是父亲心中淡淡的喜悦。眼看着小鱼儿长得像水边的植物一般茂盛,老李却在一天天老去。小鱼儿二十岁那年,这河附近变成了三峡移民区。这里将在人们的关注中,永远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了。那年,小鱼儿有了爱情,比河岸上的五彩石还美。也在那年,老李生了病,或许秋后就将去见天堂的色彩了。小鱼儿和她的爱情,想带着父亲外迁。远方,就是山的那边,有更幸福的云朵。小鱼儿告诉父亲他们的决定,老李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去吧,去吧,这是好事儿。”小鱼儿到外迁地建房去了。那些傍晚,老李疼得不行,粗糙的大手支撑着他倾斜的身体在河风中飘零。老李坐下来,坐在船头,这个曾经依偎过女儿小生命的温暖船头。老李抚摸着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有小鱼儿的新家。小鱼儿回来时,迎接她的只有这条船了。船浮在水面上,很孤单。 那些日夜,船记住了小鱼儿的眼泪。邻村有人愿意买下这船,小鱼儿却说,不。船,沉静着,在等待。小鱼儿来了,脚步很轻,仿佛怕惊醒了船。她轻轻抚地摸着船。凸的、凹的、涩的、滑的,残留的河泥,附着的青苔。她拿出帕子,一寸一寸,学着父亲擦洗船。她将船擦得光亮,直至显出木质的纹路。外迁的那天,小鱼儿把花篮挂满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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